第四十七章 張屏站在窗邊,望著蘭玨車……(1 / 2)

張公案2 大風刮過 6171 字 8個月前

得興又迅速掛上笑容:“小的一定告知東家,但東家不是每日都來店裡。小的隻是在客棧裡服侍,去不了東家宅子傳話。若東家來了,小的一定立即轉達。”

張屏頷首:“勞煩費心。”

得興誠惶誠恐地作揖:“此乃份內,如此真真折煞小的了。”

張屏再問:“貴東家與一壺酒樓的賀老板交情如何?”

得興的神情凝固了一瞬,露出些許為難:“這……小的這小打雜的怎知東家平日交際?”

柳桐倚道:“素聞城中有商會,凡本地從商者皆在其內,時常會麵。”

得興點頭:“是,是。賀老板與我們東家都是本縣人,店鋪也隔著不遠,照麵定然是經常打的,但交情深淺小的們真不曉得。”

張屏又問:“貴店是否有位夥計,姨母姓劉,在一壺酒樓旁邊賣花?”

兩個小夥計互相看了看,得利道:“大人說的應該是得發。他專門在大堂伺候,今兒……可巧不當差。”

柳桐倚微笑:“諸位的名字都起得吉利。”

得興咧嘴:“讓公子見笑了,小的們這都是統一另起了名兒,方便貴客們記,也幫各位添個彩頭。小的本姓李,賤名四餘。因小的家裡窮,上頭有了兩個兄長一個姐姐,再生小的就覺得有些多了。”

柳桐倚含笑道:“人丁興旺,乃福氣。”

得興道:“謝公子吉言,其實似小的這樣,生下來等於分了爹娘兄姐一口飯,看日後能不能混出個人樣來,報了生養的恩情罷了。”

柳桐倚道:“心存此孝念,來日定有大成。”

得興臉泛紅光,待要再說些什麼,張屏又開口:“得發姓什麼?二位可知他原名?”

得興的表情一時沒能轉過來,得利接話:“稟老爺,他姓徐,本名添寶,因進來的時候,我們店有個叫得寶的了,大掌櫃就給他起名得發。他最開始不怎麼樂意,問能不能得寶叫得大寶,他叫得小寶來著。大掌櫃和他說,他這個徐姓特彆好,得寶這個名字,寶貝的寶和吃飽的飽同一個音,連上他的姓叫,徐得飽就不如徐得發聽著吉利大氣,他自己也覺得對,就喜歡了得發這個名字,還說要去衙門改戶冊,日後他就大名徐添寶,字得發了。”

說到這裡,本想笑,對上張屏幽深的視線,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得興搓搓手:“天才剛亮,兩位老爺是再歇息片刻,還是小的們再敬些茶水?”

柳桐倚轉向張屏:“街上封著,其他店也還未開門,芹墉兄可先睡一會兒,養養精神。”

張屏點點頭,得興得利入內收了碗碟。柳桐倚讓張屏在內間床上安歇,張屏推卻,讓小夥計另取來一套乾淨被褥鋪設在外廳的軟榻上。柳桐倚知道張屏的脾氣,也未勉強。得興得利又端來一大壺清心寧神的花茶,張屏躺在榻上,合眼入睡,柳桐倚也自到內間小憩。

張屏連著折騰,的確有些累,眼皮一合即沉入深甜睡夢,直至隱約鑼聲傳入酣美濃黑中,張屏睜眼坐起身,柳桐倚握著書卷自內間走出:“芹墉兄,不好意思,擾了你休息。是我方才開窗看外麵。殿下與姑父的車駕待會兒應會經過。”

說話間,又有幾聲清道鑼響,張屏下榻,兩三跨步到窗邊,推開窗扇,入目先是一排寒光。

一隊兵卒站在對麵樓頂,托著弓弩,箭在弩上,正對這方。

張屏再向下望,隻見街道兩旁重兵陣列,錦帷蔽道,開路的幾騎鎧甲戎衛已緩緩行來。

蘭玨端坐在車轎中,感受著車駕徐徐向前,向來不燒香拜神的他竟禁不住在心中禱祝——望上天庇佑,這一趟順順利利到達念勤鄉。

因昨日出了那般狀況,京師巡防營又緊急撥調了一些人馬,將小小一個豐樂縣城防守得一絲風都漏不出。無需擔憂平安與否。蘭玨隻是頭疼玳王。

此前一番遇刺被綁架再下地宮的經曆,已令玳王自感格外卓絕不俗,堪比戲文裡的主角,傳奇中的俠士。這兩天在重臣子弟們麵前添油加醋,一頓吹噓,貴胄少年們自然讚歎吹捧,懸浮在半空的玳王又向上飄了幾層境界。

誰想昨日再有事發,一片混亂時,蘭玨瞧見眾護衛簇擁中玳王雪亮的眼神,泛紅的小臉,心知不妙,玳王這是要升到靈霄殿了。

從昨夜到今晨天剛亮,行館那邊不斷有人悄悄來告訴蘭玨,殿下一夜沒怎麼睡,殿下直嚷著開窗透氣,殿下睜著眼在床上翻來覆去還突然坐起,殿下連遇危急,恐受驚太深……

蘭玨心道,哪裡是受驚,玳王分明是內心澎湃,激蕩難抑,想望天抒懷,對月吟嘯——孤果然是這樣不凡的少年,天不欲我淪入庸常!

遞來的這些話兒,蘭玨也明白,其實是侍候玳王的卞公公等人怕再出事,想蘭玨出頭讓玳王暫時留在豐樂縣城,並稟奏皇上,為玳王求個赦令什麼的。

替玳王美言幾句這樣的場麵人情蘭玨十分樂意一做,但且不說那些暗地裡的耳目,隻一個何述在,便輪不到蘭玨開口讓玳王留在豐樂縣。蘭玨奉皇命陪伴玳王,讓玳王留在縣城即等於抗旨,還可被解讀為其實是他臨陣怯懦,拿玳王做借口。萬萬不能為。

於是,傳信的人遞話時,蘭玨便擔憂歎息,表現出心急如焚並深佩玳王品德等情緒,隻是不接“殿下是否適宜動身”的暗示。卞公公那邊的人一趟趟來回,反反複複試探,一柄大笊籬總碰不到蘭玨的鱗須。不覺天大亮了,玳王抖擻地起床,飯都沒吃,便道:“太陽這麼高了?動身吧。”

左右苦勸,蘭玨親自趕到行館進言,哄著玳王用了早膳。擦了嘴後玳王又問:“都這個時辰了?爾等還要磨嘰麼?”

蘭玨道:“車駕早已備好,臣隨侍恭候。”

於是陣仗擺開,玳王啟程。謝賦領著縣衙官吏恭送,何述也被人扶著過來了。預備出發時,玳王卻拒不進車,昂然吩咐:“牽匹馬過來。那些宵小雜碎作怪,無外乎是想我等慌神失措。我倒要他們明白,他們這些雜碎不過是蚍蜉撼樹,豈入我眼!”

眾人再攔阻,連何述都跟著勸了幾句,玳王鐵了心定要騎馬,正又喚人牽馬,忽而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殿下——”,一個人一頭撲到玳王麵前,竟是謝賦。

左右連同卞公公亦被嚇了一跳,卞公公忘了接著勸玳王,驚呼:“怎的……縣丞闖到殿下跟前來了?你有什麼事兒,如此莽撞?莫要驚擾殿下!”

謝賦跪在地上,直挺挺抬頭,布滿紅絲的雙眼盯著玳王。

“殿下屢在本縣遇險,小縣衙門中上下早合該千刀萬剮,但不敢再讓殿下身犯險境。求殿下登車。”

咚一個頭,結結實實磕在地上。

玳王愣了愣,眨了一下眼:“登車就登車唄,怎麼好像我要誅你們全縣衙似的。”

謝賦再一頓首:”恭請殿下登車!”

玳王盯著他瞧了片刻,哼了一聲,轉身上車。謝賦向著車門再拜:“謝殿□□恤!”

眾人齊行禮恭送,蘭玨也隨即登車。二度離開縣衙,行向城門。

萬幸老天當真垂憐,隊伍十分順當地前行,未有任何阻斷耽擱。

蘭徽預先被帶進了車裡,乖乖地坐在蘭玨側旁,眼卻骨碌碌直瞟向車窗簾。

這兩日玳王有了那群貴胄少年作伴,就沒再喊他一起玩,蘭徽心想自己不稀罕,不願承認其實有點失落。這樣的啟程儀式,他更沒資格露麵,隻能默默待在馬車裡,看浪無名出儘風頭。

嗯,真正的俠士,當要耐得住寂寞。那些拿腔拿調的,不過是假把式,花架子罷了。

孤影俠這般叮囑自己,又在心中雲淡風輕地一笑,深藏功與名。

一轉睛,卻對上蘭玨的視線。

“車簾有何有趣之處?”

蘭徽磕巴了一下:“兒,兒是想到……張先生曾說過,豐樂縣市集繁華,有五湖四海的客商,不輸京裡。不由……心向往之。”

不錯,反應越來越快了。蘭玨微揚唇角,挑起車窗簾。

“此處應是豐樂縣最熱鬨的一條街,不過當下道有蔽障,難觀街景。改日當真閒暇時,爹再帶你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