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個杯子。
“沈少怎麼走神了,是不是又看上什麼新美人了?怎麼,瑪麗失寵了?”
“什麼瑪麗,人家現在看上一個叫章鳴的,是女大學生!”
“沈少你可以啊,這又想挑戰高難度了?”
旁邊兩個狐朋狗友嘻嘻哈哈打趣他,四周水晶燈炫彩轉動,台上歌女扭著窈窕身姿正在放聲歌唱,曲調熟悉,放在後世也是被重複播放的經典旋律。
又是這種生活,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沉迷美色的路上。
聞言吐出一口氣,他沒有辦法像沈魄那樣去享受這一切,因為那個小鄉村再怎麼落後,也是來自一百多年後的,聞言覺得躺床上玩手機都比在這裡聽老歌有趣,再說了,如果這種穿越的夢境僅僅隻是在晚上睡覺之後,也就是說他每天白天還是得工作的。
那麼問題來了——
他那裡還有一疊學生的作文沒批改呢!
想到這裡,打工人就無法再安然坐在這裡,他驀地起身,扔下一句我不舒服先回去了,就大踏步出門去找司機小吳,徒留兩個朋友麵麵相覷。
“剛哪句話刺激到他了?”
“瑪麗?章鳴?”
“他該不會真喜歡上姓章的女的了吧?”
——
聞言很擔心沈魄在自己那邊的表現。
那家夥昨天塗鴉英語課本,今天該不會要糟蹋學生作文了吧?
希望他彆再出去大喊大叫了,老範肯定會以為他瘋了。
得找個辦法才行。
回去的路上,一個想法逐漸成形。
剛到家,吵鬨聲和摔打的動靜就充斥於耳。
客廳裡,兩個女人,兩個男人,或坐或站,正激烈爭吵。
其中一個女人是沈魄的媽,昨晚剛見過。
另外三個,聞言也認識,因為他見過家裡牆上掛著的全家福,從照片裡的站位和年紀來看,應該分彆是沈魄父親,沈魄伯父,以及沈魄的小姑姑。
沒錯,就是經商的爹,當副市長的大伯,和才女小姑。
在這一門子精英麵前,沈魄顯得更紈絝了。
老管家眼神示意他不要去找罵,聞言就放輕腳步,悄悄走到外圍傾聽動靜。
聽了一會兒,他大概聽出來了,是沈魄老爹跟伯父聯合炮轟小姑,原因是小姑到了婚嫁年齡了,家裡給她安排了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但小姑是近代中國剛剛開放女性教育的得利者,她滿腦子向往自由的新思想,當然不願意屈從家裡的安排,於是就吵起來。
“我看儂是讀書讀到腦殼子壞掉咯!你以為家裡送你去讀書是真想讓你搞什麼革命的?無非是現在女人要多讀點書,拿個文憑,婚事才更漂亮些!”沈魄伯父氣得口不擇言,本地口音都冒了點出來。
“小妹,我們是為你好,你雖然在學校學了點學問,會寫點詩詞,可難道要一輩子這麼下去嗎?女孩子不嫁人怎麼行的,我們當哥哥的願意養你,也不想你過幾年後悔,到時候就算是咱們這家世,你也很難找到像現在張家那麼好的了!”
兩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一個罵一個勸。
再加上沈魄老娘,在旁邊時不時幫忙說上兩句。
沈魄小姑比他隻大了幾歲,還沒嫁人,這年紀放在後世很正常,在當下則屬於得趕緊結婚的行列了,偏生她眼光高,早年還曾跟女學生們上過街,鬨過革命,家裡對她很是防範,生怕她成為家族裡的叛逆者和刺頭。
相比之下,沈魄這種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反倒在同齡人裡顯得很正常了。
就在這時,聞言聽見沈魄小姑忍不可忍,大聲反駁了一句。
“難道你們要我跟二嫂一樣明知道二哥外頭養了姨太太和私生子,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張幼青那風流成性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就非把我往火坑裡推才高興啊?!”
這話一出,訓斥聲隨即更激烈了。
“住口,你說什麼胡話呢!”
“對兄嫂不敬,這也是你一個黃花閨女能管的!”
聽到這裡,聞言覺得自己該撤了。
再不撤退,被拎出來批dou的就該變成他了,看熱鬨的就會變成熱鬨本身。
聞言轉身躡手躡腳溜回房間,把吵架的空間留給沈家長輩們。
原來民國宅鬥影視劇也不全是虛構,原來沈家也不是像外表看上去那麼和睦光鮮的,原來昨天看似榮華富貴無須操心的美婦人沈母,也沒法讓丈夫一心一意,原來沈魄這敗家子不是唯一的獨苗,他爹還有個私生子在外麵,沈魄自己知道嗎?
聞言還沒法將自己當成沈魄代入,他抱著吃瓜心態,生出一絲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
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
聞言準備給真正的沈魄留一封信。
像沈魄這種人,仗著家世行事無所畏懼不知天高地厚,他要是拿著自己的軀殼去胡來,聞言可能每天醒來就得麵對一堆爛攤子。
鄉村支教生活雖然忙碌枯燥,好歹也算平靜,這要是沈魄三更半夜跑出去大喊自己是沈家少爺……
那畫麵太美不敢想象。
就算聞言哪天醒來不在精神病院,那也得社死。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跟沈魄交流,先穩住對方!
他找來沈魄那本隻寫了兩頁的日記,翻開第三頁,在上麵寫下——
1932年1月7日,晚。
不知怎的,看見這個日期,聞言的心跳忽然偏快,甚至浮現莫名小激動。
那感覺就像,即將與曆史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