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碰不代表不喜歡,沈魄把他陳年的愛好勾出來,老陳覺得有點手癢,臉上帶了遲疑。
沈魄趁熱打鐵:“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傍晚出發,就坐我的車走,我去喊上鄭笙和老楊他們,我們六點在這裡會合。”
他已經想好了,直接先讓小吳把他們載去金山。
那邊是他母親沈太太的娘家,有落腳的地方,朱氏是當地大族,沈太太的兄弟還住在金山,平時也是經商。沈太太出嫁前,沈魄外公特意為她準備了一套宅子,每次歸寧都能住,沈魄小時候還常去舅家玩的,近年嫌那裡不如市區繁華,去的少了。
這次,沈魄自己先不跟著過去,他是要回家一趟,把父母也騙過去,待一晚上再說。
【你說的轟炸,沒有包括金山對吧?】他向聞言再三確認。
聞言無奈:【你當我是活體曆史書麼?我能記得印書館被毀,是因為它足夠轟動,其餘的,便是軍隊作戰的事情了。至於民房受損區域,得翻閱更詳細的史料,我不是曆史專業,也不從事這方麵的工作。】
沈魄:【不管了,先把這些人都弄過去,如果我是日本人,要搞一波大的震驚世界,我肯定會對印書館這種建築物下手,金山那點地方,彆人聽都沒聽過,他們應該不會去的。再說現在跑彆的地方也來不及了,就算我能跑,家裡老頭子和老陳老楊他們這幾個,肯定也不會跟著。】
聞言很欣慰:【你現在考慮問題更周全了。】
沈魄:【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那是我平時懶得認真,要是我願意,全世界最知名的學府都要排著隊來求我去上,叫什麼來著,哈、哈佛是吧?怎麼不是哈道哈基督?】
聞言:……剛誇沒幾秒就原形畢露。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抬出自己很久沒慶祝生日,老陳也不好再拒絕。
他現在無兒無女,相處這些天,圖書館一下冷清下來,的確有些不習慣,再說也快過年了,再過兩天,就是北方的小年,老陳心裡未嘗沒有向往熱鬨氛圍。
沈魄見搞定了他,就去找老楊父女和鄭笙。
老楊也很好說話,他們本來就是父女倆相依為命,平時逢年過節也是兩人一塊過,他隻是不想麻煩沈魄,但聽見老陳已經答應,最後也就答應下來,轉頭還跟女兒商量要送什麼禮物給沈魄。
至於鄭笙,出乎意料,說服他比說服老陳還容易,隻因沈魄去鄭家的時候,正好鄭母也在,她見沈魄如今談吐得宜,變得乖巧,也輕易同意讓鄭笙出門去跟沈魄玩。
甚至在鄭笙不情不願的時候,鄭母還教育他:“你跟沈魄這麼要好,現在朋友過生日,你都不願意抽空去給他慶祝一下嗎?”
鄭笙心說我們也沒那麼要好,還天天吵架鬥嘴,但他看見沈魄也正望過來時,最終還是咽下這句話,點點頭:“我曉得了。”
雖然隻能帶走鄭笙一個,但沈魄還是將午飯跟老頭子的對話如實說了,並勸鄭母他們再三小心,沒事少出門,有事就往地下室躲。
他無法救所有人,金山也未必絕對安全,他隻能儘量告誡身邊的人,注意安全,至於能躲過幾個,就得看各人的造化了。
鄭太太倒沒有因為沈魄年紀輕,就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倒見沈魄的觀點成熟有見地,頻頻讚同點頭,答應他等鄭笙父親回來,一定會好好向他說明情況。
“不過嬸子,你不用擔心,金山是鄉下,一般情況都沒事的,我們就去玩兩天,很快回來。”沈魄最後補充道。
鄭太太笑道:“你想得這麼周到,我哪裡還有不放心的,去吧去吧,你們儘情玩,不用急著回來,我這裡正好有些土產,是老家人帶過來的,回頭你拿回家去。”
搞定鄭笙他們,沈魄把他們塞進小吳的車,讓小吳載他們先走,自己則說忘了要給舅舅帶的東西落在家裡,要先回家一趟去拿,再坐家裡老頭的車過去找他們。
沈魄揮揮手,送走他們,轉身往沈公館的方向走。
路上行人如織,來來往往。
學生,工人,白領,洋人,警察。
送報的,拉車的,扛包的。
夾著公文包匆匆進了洋人領事館的,在街邊溜達抽煙的,為生計整日奔波的。
這些人與他擦肩而過,也許有人會看一眼這明顯出身優渥的小少爺一眼,羨慕他的無所事事,也許他們根本沒注意到街上還有這麼個人,因為每天為了怎麼活下去都要絞儘腦汁。
這就是上海,被譽為遠東小巴黎,因為這個時代西方人掌握了話語權,他們認為這個稱號是對上海最好的讚譽。
這也是沈魄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他早已習慣這裡的一切,繁華與落後交織,文明和野蠻並存。
但現在,他在大街中心站定,望著四周行人,低下頭,再看腳下石磚。
過了今天,這些人還在嗎?
他踩著的這塊地磚,是不是也不複完整。
【回去吧,三點出頭了,你想說服父母的話,時間不多了。】聞言提醒他。
沈魄往回走,有些怏怏的。
聞言能理解,可他不知道說什麼。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曆史能改變。
可惜沒有如果。
沈魄已經做到他能做到的全部。
回到家,沈太太果然沒出門打牌,不過她叫了朋友過來,在家裡打牌。
沈魄:……
沈太太忙裡偷閒瞅他一眼:“寶貝回來了?你中午沒吃多少,要是餓了就找何媽下碗麵去。”
沈魄有些抓狂:“老頭子不是讓你這兩天消停點嗎?”
沈太太:“我是沒有到處跑啊,可在家也沒事做,這不就喊些朋友過來玩。”
沈太太的牌友甲:“對啊,小三,彆緊張啦,沒事的,我家那個也在市政府,他說沒事就不會有事的,要麼你來陪我們打牌,給你媽看牌!”
這位是市長秘書太太。
牌友乙也笑道:“就是就是,你們年輕人就愛一驚一乍,不過早十年,我們也這樣,以前上教會學校的,你們還記不記得?那會兒五四,我們也上街來著。”
這位的丈夫據說是沈老爹朋友,生意也做得挺大,人稱什麼實業大王,反正沈魄沒記住。
幾位闊天天瞬間將話題拉回追憶青春,說說笑笑。
沈魄徹底無語。
【這怎麼辦?老頭子也出去了,難道我追去公司裡把人拽回來嗎?會被罵死的。】
聞言也覺得沒辦法:【你家有地下室,就算有轟炸,應該躲進去就好了吧?退一萬步想,起碼你爸也有所警覺了,他自己會早些回來的。】
沈魄想想,似乎隻能這樣了。
【我先去找老陳他們會合,免得他們等不到我,又跑回來了。】沈魄似想起什麼,【你說的那件事,是發生在什麼時候?我說大概的時間,你記得嗎?】
聞言遲疑:【好像,可能,也許是在今天夜裡,接近淩晨的時候?具體時間我真記不得了,也不能給你亂說。】
早知道會在這邊待這麼久,當時說什麼他也要把這段曆史倒背如流。
沈魄:【那也就是說隻要過了今夜,到明天,印書館隻要沒事,我們就算是改變曆史創造曆史了吧?】
聞言:【仗隻要一天沒打完,都不算徹底安全,最好就是等事情徹底結束了,再讓他們回來。】
沈魄撓撓頭:【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拖那麼久,老陳跟老楊肯定鬨著要回來的,儘量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扭頭看了一眼家裡座鐘,指針正好走向整點的數字。
現在是,一月二十八號下午五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