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需要傾訴的對象嗎?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對我講一講,隻要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戴維在艾倫斯的身邊坐下,儘可能地使自己看上去親和輕鬆一點。
艾倫斯掙紮了好久才開了口:“我從前打仗的時候,有一支親信小隊,一共有二十個人,他們之中的大多數,是我在軍校裡的同學。”
“他們都跟我差不多大,我們都是十五歲入軍校,十八歲上戰場。”
“我們在戰場上打了四年,每一次衝鋒,每一場戰鬥,都過來了。我們相信,戰爭很快就會結束,我們都會完好無損地退役回家。”
“但是在最後一場突圍戰裡,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接應我們的戰友忽然就變成了敵軍。中了埋伏,他們全都死了。”
艾倫斯語調平穩地說完這些話之後,忽然不受控製地抽泣了一下:“後來我經常在想,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會是我呢?”
戴維平靜地聽他訴說完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幸存者內疚。”
這也是伴隨著戰後創傷應激障礙一同出現的一種正常心理現象,具體表現為,從可怕事件中幸存下來的人會認為自己有罪。
他此時開始想到,也許汙染區的輻射並不是全部的原因,或許在路上遇見的那個機甲也是讓艾倫斯發病的誘因之一。
艾倫斯:“心理疏導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用。”
戴維:“那什麼是有用的呢?如果你說,我會去做的。”
艾倫斯:“也許我死是有用的。”
戴維的神經緊繃了起來:“你不能死。”
艾倫斯:“我看見他們來找我了,或許我應該去陪他們。”
戴維:“不,那隻是你的幻覺,我不允許你這樣做。”
艾倫斯很意外:“為什麼?”
戴維誠懇地告訴艾倫斯:“你的命不隻是你的命,你現在身上有兩條命。”
艾倫斯怔了怔,然後仔細回想了一遍過去的事情,接著他有些震驚地問戴維:“我……我懷孕了?”
艾倫斯的腦回路把戴維都給震住了,他愣了半天才把舌頭捋直:“你,你還能懷孕?”
艾倫斯解釋:“我自己懷不了。”
眼看著話題要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戴維趕緊將談話的重點給掰了回來:“你要是懷孕的話,生的是蟲寶寶還是人寶寶啊?”
艾倫斯被他拐帶地徹底跑偏了,他摸了摸肚子:“蟲卵在懷孕第二十周的時候會在生殖腔裡孵化,然後以胎兒的狀態繼續發育,這樣到第四十周分娩的時候,生出來的是人形的寶寶。”
戴維問:“那你想生寶寶嗎?”
艾倫斯搖頭:“現在不想,交尾熱期的時候,會特彆想。”
戴維聽不懂什麼交尾熱期,但是能大致猜到那應該類似於昆蟲的繁衍期。
戴維:“那你的交尾熱期是什麼時候?”
艾倫斯眨眨眼:“我的日期不穩定,我心理狀態不好,激素分泌有點紊亂,有時候一整年都沒有,有時候一年好幾次。”
戴維問:“那如果你現在有寶寶了,你願意扔下他去死嗎?”
艾倫斯沉默了半晌:“我不知道。”
艾倫斯終究還是把話題又引了回來:“我們是一個整體,我一個人活著,是對他們的一種背叛。”
“既然是從整體去看,那為什麼不能將眼光再放的更廣大一點。你的同伴死於戰爭,戰爭的開端是為了爭奪資源,資源的獲取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純粹為了使更多的人死去。”戴維並不是心理醫生,他隻是在竭儘所能地規勸艾倫斯,哪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語是否有效,“你已經從戰爭裡活下來了,你現在擁有新的生活,你戰友的犧牲不是毫無意義。”
艾倫斯顯然聽不進去這種大道理,戴維也沒話了,很有些挫敗地歎了口氣,最後他將一隻手搭上艾倫斯的肩膀:“親愛的,你怎麼就知道,你活下來,不是命運另有安排呢?”
艾倫斯抬起頭望著戴維,戴維那隻手從肩膀上移滑到了艾倫斯的臉上。戴維撫摸著艾倫斯的耳垂和臉頰,用懇求他的語氣說:“艾倫斯,不要死,你死了我也會活不下去。”
戴維此時好想將問題交給代碼,想將艾倫斯的心也用程序掃描一下,看看他到底是哪裡缺失了一塊,他好用代碼將其填補上。
艾倫斯定定地望著戴維,此時他們離得很近,艾倫斯甚至可以從戴維的瞳子裡看見自己不知所措的樣子。
戴維這是在……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