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向俏如來,溫柔含笑,聲音甜美,“朕要去九脈峰。”
這次北冥縝逃跑出乎他的算計,他也確實失了北冥縝的行蹤,但是他肯定,隻要北冥縝活著,他一定會去九脈峰解除穢毒。所以他特意派人守在九脈峰守株待兔。
然而……他得到北冥縝消息的時候,北冥縝已經進入九脈峰,現在想起來,這個消息延遲,多半就是俏如來做的手腳。
不過好在穢毒回歸,他就知道,北冥縝安然,正要去追的時候,俏如來出現,他隻能按捺全部焦慮,與他周旋。
在智者麵前慌亂,就是把傷口暴露出來。
俏如來想了想,忽然一笑,“鋒王殿下可還好?”
“朕的王後自然很好。”
俏如來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說起來,前些日子我聽了個傳言,有人救下了一尾雪白的鮫人,那尾鮫人好不可憐,重傷瀕死不說,懷著的孩兒流產,雙手更是傷得日後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北冥異猛的抬頭,海藍色的眼睛在這一瞬間現出了一種近似於黑的顏色,他身上那股又冷又甜的香氣下去,另外一種更冰冷而辛辣的味道升了起來。
他“哦”了一聲,“既然如此,為何不將他交還海境?海境子民,朕自當保護。”
“陛下富有四海,隻怕保護不來治下小民,不然這尾鮫人何至於此。”
北冥異沉默了下來,俏如來直視著他的眼睛,“我勸陛下不如現行回轉,整頓吏治,待日後有機會,再迎回那尾鮫人。”
“……你覺得朕會答應?”
“我覺得陛下會答應。”
“我不答應。”
“陛下會的。”俏如來用近似於看賭氣小童一般的眼神看著對麵的海境之主,“我願在此立下咒誓:我今日對陛下所言一切,在今日之前不曾告知任何一人,而今日之後,也不會告知任何一人,如此條件,陛下英明,自會同意。”
他確實會同意。
隻要俏如來保守他身世與他戀慕北冥縝的秘密,他願意今日暫退一步。
北冥異垂下了暗藍色的眼睛。片刻之間,他思緒飛轉,已經厘清一切。
他知道是伴風宵聯合他的鮫人一族先是放走北冥縝,然後追殺,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北冥縝居然傷得如此重。
他心神瞬間慌亂,但隻一刹,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信息裡的破綻。
北冥縝逃出王宮的時候妖力儘失,他武藝再高,一尾失去妖力的鮫人是不可能逃過伴風宵的追殺,但是俏如來在這件事上騙他沒有意義,那就說明,一定另外有人保護了北冥縝,助他逃脫。
不會是鰭鱗會,那就是彆人,剩下還有誰能做到這個地步……心念一轉,北冥異腦海中已經浮起一個名字:硯寒清。
硯寒清是欲星移的弟子,在內亂前不過一個試膳小官,但是內亂中深藏不露的男人最終顯示了自己的能力,與俏如來一道,聯合北冥縝密,險些讓北冥異戰敗——到最後他也沒有抓到硯寒清。
一念及此,北冥異性格當斷則斷,他指尖一亮,一團深藍咒火浮出,俏如來伸出食指,上麵一團雪白咒火。
北冥異眯起眼睛,凝視著對麵的人類,“此誓。”
俏如來微微一笑,“命立。”
指尖相觸,咒火刹那相融,一團青白交加的咒火反湧向俏如來,如同一條小蛇,轉入他體內,直入丹田。
俏如來慢慢飲儘了桌上已經放涼,最後一杯茶。
“……我的子民在苗疆對吧?”
“陛下子民族裔遍布九界,不知陛下說的是哪位?也許俏如來認識。”
北冥異毫無笑意地彎了彎唇角,俏如來一笑:“對了,請陛下替我向鋒王殿下問好。”
“他已是我的鱗後,鋒王舊稱不必再提。”
俏如來微笑著看向他,“可天地並未聞誓,恐怕現下,鱗後之名雖然頒下,但後位實際空懸,而鋒王依舊是鋒王吧。”
他的這個挑釁如同意料之中落空了。對麵的鱗王象是沒聽到一般,毫不生氣,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放在桌上,向俏如來身前一滑,“這個東西煩請交給朕流落在外的海境子民,讓他一切勿憂,自有朕在。”
俏如來看了他一眼,頷首行禮告退。
雪白的鯨車調頭回轉海境,俏如來立在雲端,端詳了片刻手中的錦囊,然後拆開。
錦囊上沒有任何術法和妖氣封閉,內中隻有薄薄兩片鮫鱗,大的那片是水精簇一般細長菱形,薄薄的銀藍顏色,一片是小巧的橢圓形狀,漂亮嬌俏的薄粉色。
俏如來默默收好了錦囊,看了一眼苗疆的方向,調轉雲頭,向中原而去——
雪鯨車回到海境結界邊緣的時候,忽然停下,少年鱗王從車內緩步而出,四周隨從兵士儘皆拜倒。
“陛下!”
北冥異對山呼陛下毫無所動,隻以一種海洋生物特有的優雅越過眾人,來到擁有一頭銀藍色長發的鮫人身旁。
他微微伏下身,一縷深黑到泛著深藍顏色的鬢發輕垂而下,他一笑,柔聲道:“……伴風宵。”
伴風宵渾身一抖,匍匐在地,“陛下。”
“朕現在心情很好,如果你有什麼隱瞞朕的,可以說出來。”
“……臣不知道陛下所言何意。”
“……”北冥異長長呼出一口氣,他拍了拍伴風宵的肩膀,“朕知道你在怕什麼。你與朕的鱗後是死敵,你怕朕的鱗後誕下嫡長子後地位不可動搖,如果新王登基,你一族必然覆滅,對吧。所以你誘騙鱗後出宮,要在宮外殺害已懷有身孕的,朕的鱗後。”
伴風宵驚懼抬頭,他望入鱗王那雙一絲火氣都沒有,含笑的碧藍雙眸。
搭在他肩上的手柔軟、白皙、修長而好看,沒有施加一分妖力,卻讓他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