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蔓沒有絲毫防備,眼見著下了毒藥的酒,一點一點,被呈現自己麵前,正想伸手去接,
一旁的陸桐突然站起身,
“妹妹才情不及諸位郎君,自願幫阿姐領罰。”
陸蔓愣了片刻。
平素說話都怯懦的小女娘,突然爆發出如此大的勇氣,不僅聲音明朗,甚至還學著在座賓客的模樣,故作豪爽的翻杯展示給席間賓客,生怕丟阿姊的臉。
奈何瓊漿著實辛辣,落杯時陸桐實在沒忍住,悄悄吐了吐舌頭。
一張臊得緋紅的小臉看著陸蔓,神情怯怯的,像是在為自己無能愧疚。
可陸蔓怎會怪罪她,隻覺得這個妹妹又貼心又仗義,心裡感動得一塌糊塗。
賓客們也都對陸桐另眼相看,笑意盈盈的,軟語輕柔間,獨獨紀子瑩譏諷的聲音格外刺耳,
“王妃曉得找桐妹妹幫自己喝酒,怎不請陸府的門客幫你作詩?”
陸蔓頭次見人行個酒令都要耍賴,還賴得如此明目張膽的!
她擺明了就是被紀家和戴家一前一後合夥算計了。這兩人仗著門客立於不敗之地,看她勉力吟詩罰酒,就像在看小醜表演。
這如何能忍?陸蔓當即怒道,
“作詩如作人,瞧五娘子這意思,竊取旁人詩文,好似還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一般。”
“炫耀?”
紀子瑩嬌笑起來,
“不就是一杯酒麼,本姑娘同你炫耀做甚?”
戴陶亦眯眼瞧著小娘子發怒,似覺有趣至極,俯視向腳畔匍匐的門客,笑斥道,
“聽聽,王妃替你們鳴不平了,說本督是小偷呢,偷你們的詩文。也不知平素裡一個個偷我俸祿的,拿什麼還我。”
陸蔓麵色僵硬,紀子輝站了出來,
“王妃殿下,有閒心說教我等,看來是勝券在握了。既如此,敢不敢同我紀家門客一決高下?”
“有何不敢!”
陸蔓不願輸陣,答得不假思索。
話一出口,卻後悔了。就她那點淺薄的詩文素養,對戰紀家門下文士,簡直不自量力。
“不行,你們以多欺少,不公平,”
陸蔓握緊拳頭,努力為自己搬回局麵,
“君子之爭,我隻與一人對詩。”
“可以,我來。”
戴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陸蔓起初還不明所以,隻想著戴陶應該是這些人中水平最次的,便答應了。
不曾想,戴陶作詩最差,酒量卻最好。
這人,也根本沒想著和她比詩。
陸蔓搜腸刮肚,勉強吟了幾句“芳菊何處落”,“瓊尊猶有菊“,很快山窮水儘。
而每次輪到戴陶,他便喝一杯酒。一杯接著一杯,越喝目光越清明,精神越振奮。
戴陶喝一杯,便得輪到陸蔓喝一杯,這事兒到最後全然就是拚酒。
很快,陸蔓的罰酒便積累到一整壇之多,不知要喝到何年何月……
陸桐和幼桃有心幫陸蔓,都被紀子瑩威脅的目光製止。
薛望清看不下去,朗聲阻止了兩人,“王妃是望清請來的貴客,平素不慣飲酒,薛某陪戴督主喝。”
商嫣知情達理,亦揚聲勸道,
“諸位來此遊樂玩笑,儘興即可。不如小女再吟幾句詩助興,王妃量力而行。”
戴陶自然不允,“哎呀,嫣妹妹等的不耐煩了呀。可是怎麼辦?是王妃自己想與本督一決高下的……”
他話音未落,紀子瑩默契的站起身,
“冬月呢?遣她去打聽午宴安排,怎的這麼久也沒瞧見人。”
小女娘俏音刻意將“冬月”咬得極重,一雙眼兒目不轉睛的看著幼桃,威脅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幼桃迫於壓力,隻能按照約定好的安排說道,
“方才冬月來過了,說太後在戲台看戲,小果兒排了新曲兒,喜人得很。請幾位都快過去瞧瞧。”
”你怎麼不早說,”
紀子瑩嗔了她一眼,
“也好,我們都去瞧瞧。”
她起身離席,見陸蔓似也想同眾人一起前往,立馬狡黠的笑開,
“王妃留步。願賭服輸,罰酒還未飲儘,王妃怕是不能離開。幼桃,”
紀子瑩朝幼桃揮揮手,
“我們信得過你,你看著王妃喝酒。”
戴陶跟著離席,還不忘挑高了聲音評頭論足道,
“今日這熱鬨還怪有意思。若我是王妃,我必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酒量,才敢多管閒事。這整一壇的烈酒,可彆把王妃的小命奪去。”
“你……!”
氣得陸蔓咬牙切齒、一口氣堵在心尖,嘴唇都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