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光大人的愛,就是讓愛著你的人,殺掉自己麼?”
狐妖聲音動聽,話語冷酷,賴光陷入了少見的,真實的沉默。
良久,他眉頭罕見地皺起,“……這是我欠他。我自己會還。”
“還?”玉藻的聲音尖銳了一些,他麵具後一雙眼眸一細,“拿什麼還他?利用他,傷害他,故意讓他懷抱愛意而不自知。讓他在一次一次斬殺你之後,慢慢醒悟到他愛著你?何其殘忍。”
“……鬼切自然會得到他應得的。”
在良久的沉默後,賴光低聲道,他筆直看向對麵的大妖,“而我也會得到我應得的,禦前,我源賴光不信神,不信命運,唯一相信的,是因果報應。種何因,得何果。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我會有報應,我知道我將死無葬身之地,不過那又怎麼樣呢?粉身碎骨,魂飛魄散?那不是我的報應,那是理所當然。”
銀發青年麵上露出了一種幾乎帶著譏誚意味的冷笑,刀一樣銳利,聲音卻是溫柔的,當那個白發大妖的名字被從他舌尖吐出的時候,幾乎像是情人間耳鬢廝磨的柔軟,“……鬼切才是,他才是我的報應。”
這麼說著的賴光身上忽然有了一種靜謐的氣質,他第一次真正顯現出了溫和的情緒。
他甚至於在微笑,道,我和鬼切的事,大抵如此,彼此糾纏,是我欠他多。
玉藻前沉默著看他,過了良久之後,他問,“一開始,你就算計好了對麼?”
源賴光報以一個無暇的完美微笑。
不是算計好,為何要帶鬼切去大江山呢?
他難道會不知道鬼王的血會讓封印崩碎?他是這樣無謀的人麼?他會不知道茨木一定會來奪取鬼王的頭顱?
沒錯,一切都在他的布局之中。
因為隻有鬼切做得到啊,隻有那個深深愛他而不自知的大妖才會有這樣的執著,近於千年之久,斬殺五次,徹底斬斷他作為人的一切。
鬼切極深的恨,因極深的愛而來,才足以支撐他在漫長的九百年間,不至於瘋癲。
“大江山退治重要的隻有酒吞,鬼切必須恢複記憶,就算那滴血沒有濺入他眼中,他也一定會恢複記憶的,對吧。”
“……對我而言,大江山唯一的變數隻有茨木,但是還好,我賭贏了。”
玉藻唇角彎出笑弧,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我很好奇,賴光大人,如果鬼切沒有斬殺你五世,你會怎麼做呢?”
賴光有點詫異地看他,道,為何禦前認為我會隻有一個方案呢?
大妖良久無言,玉藻纖長的指頭按著扇子,“愛著你,也被你愛著,是何等恐怖的事啊……”蓮花之間,風驟然無根而起。
賴光頸上的血紅咒縛無聲斷裂,頸上蛇鱗暴漲,飛快覆蓋上男人半張麵孔。
源賴光生得清俊,蛇鱗細軟,半覆而上,若隱若現,現出一種詭厲的美。
賴光頷首示意,“謹謝禦前吉言。”
蓮花震動,其下虛無之中已然蘇醒的巨獸猛烈撞擊,空間動蕩,龍膽搖曳,蓮花瓣上淌下雪白的火!
一片動蕩之中,玉藻站立不穩,飛身而起,在半空中穩住身形,一身白色狩衣的男子一派悠然地端坐在龍膽花叢之中,對大妖溫雅而笑。
“禦前,還有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