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略(2 / 2)

一念慈悲 文雨 4759 字 8個月前

“嚴格來說,也不叫早戀,我喜歡一個男孩,男孩喜歡另一個女孩。”

什麼樣的人會造成傷害呢?你所期待的人,你所付出了感情的人,你所依賴的人,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愛著的人,他們無心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能造成最殘忍的傷害。父親,母親,楊敏,還有唐家明,都是如此。

如果唐家明自始至終象第一次見麵那樣惡劣,如果徐佳佳沒有信任唐家明,如果徐佳佳沒有愛上唐家明,徐佳佳就不會對唐家明有所期待,沒有把她當成生命裡最重要的人,最親的親人。

是的,最親的人,我們會對最親的人,最愛的人有著怎樣的期待呢?如果我是殺人凶手,我所愛的人陪著我浪跡天涯;如果我陷入絕境,我所愛的人陪我同生共死。如果我即將步入死亡,我所愛的人永遠愛著我,即便要去愛另一個人,也請不要超越我的位置。我的朋友,就是愛人的朋友,我的親人,就是愛人的親人,我的敵人,同時也是愛人的敵人。自私嗎?是的,愛情是自私的。荒謬嗎?是的,愛情是沒有理由的。所有的書籍,電影,電視,音樂,所有的被稱為藝術的高雅的玩意們,都在歇斯底裡搖旗呐喊。

有家沒有名字沒有招牌的非法網吧,離家學校大概五分鐘不到的路程,坐落在居民區最裡麵的一棟的頂樓,門口有社區保安,符合非法經營的一切條件:僻靜,安全。同學們會利用午休或是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從學校翻牆出去。這種事,很多學生都做過,雖然老師的工作總結是寫著:極少數同學。

那是暖春的午後,午睡過於奢侈,清醒太過難受,掙紮的結果就是昏昏欲睡。徐佳佳翻過高高的圍牆,頗有成就感地圍牆上靜止了幾秒鐘。簡單快樂的少女心,就是這麼幼稚的。如果這時候來了一位嚴謹保守的老師,對少女說,“翻牆是錯誤的,翻牆出去上網更是錯上加錯,多少青少年迷戀網絡,迷戀網絡遊戲,荒廢學業,早戀離家出走清白被毀前途儘毀。”老師們可以從一件小事延伸開來,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說教,學生們覺得老師們說的都是大驚小怪,誇大其詞的廢話。

徐佳佳在圍牆上看到了唐家明和楊敏。他們坐在古樟樹下,綠樹已成蔭,必定是香氣襲人,年輕男女聊天說笑,肩並著肩,頭挨著頭。那是一幅美麗的畫麵。但是,徐佳佳是個膽小鬼,她做不到大方地欣賞,也做不到衝動地破壞,她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跳下牆頭,直奔網吧。

從中午到深夜,徐佳佳不上學也不回家,在網吧上網。她花光了所有零用錢和一個星期的生活費。上網,遊戲。她沉浸在遊戲的世界裡,殺戮一切醜陋的怪物,增長經驗,提升能力。

校長親自來到網吧,領走了徐佳佳。事態的嚴重程度,從來都是和參與人的身份密切聯係的。以徐佳佳曠課上網事件為例,如果喊走徐佳佳的是普通同學,天下太平,什麼事也沒有。換成老師,結果就變成了點名批評寫檢討之類。徐佳佳曠課事件的另一方當事人,換成了校長大人,事件的性質發生了變化。

在校長辦公室裡,徐佳佳看到父親徐盛。徐盛氣得全身發抖。閃入徐佳佳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徐盛會打她,毫不留情地毆打她。她猜對了,徐盛沒有說話,直接一腳踢在她的小肚子上,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老師們是儘責的,奮力拉開了徐盛。

“有話好好說,教育孩子要有耐心,不能光靠打罵。”校長說話就是有水平。

“不想讀書就不要讀,跟我回家。”徐盛說。

在場的人認為徐盛說的是氣話,隻有徐佳佳知道,徐盛哪怕是喝醉酒,說的也是真話。她甚至相信,這個念頭在父親的腦子裡很久了,今天總算是找到機會說出來了。

李蘭轉院,繼續住院,徐盛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楊敏的補助金,楊家的財產,徐盛分文不動地存著,逢人就說有朝一日李蘭回來,他的責任就儘到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李蘭不會回來了。

平庸,自私的普通人永遠也理解不了偉人的境界,一位收養的十幾位孤兒的母親,逼迫親生女兒輟學打工來維持生計,女兒離家出走,終身不見母親。一位資助了兩位貧困失學兒童的丈夫,換來的是妻子的離婚控訴。

但是,個彆事件的發生,並不能阻止普通人憧憬偉人境界的熱情。麵對天災人禍,能捐一千萬,但是隻捐獻了五百萬董事長,就是殘酷冷血。彆的有錢人都捐了,你這麼有錢為什麼不捐?你不配為人!

細細想來,還是農民最實在,你願意捐五百萬嗎?願意!你願意捐五十萬嗎?願意!你願意捐一牛頭嗎?不願意!我隻有這一頭牛!

徐佳佳在惶恐不安中等了兩天。

那一天,徐盛沒有喝酒,頭腦清醒,刮了胡子,穿得乾淨整齊,態度和藹可親,說話也是難得的輕言細語。

“既然你不願意讀書,我也不強迫你。國家規定的九年製義務教育是讀到初中畢業,你現在都讀到高二了,做父母的,也儘到義務了。公交公司的領導那裡,我托人送了禮他們也答應了,前半年一邊學著做調度一邊考駕照,考到駕照後跟車實習,實習期間每個月有五百塊生活費,到明年這時候你就可以出師了,每個月加上獎金補貼可以拿到近兩千。”

徐佳佳看著安靜地坐在窗邊的楊敏,她在看書,準備明天的期中考試。楊敏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她把書翻過了一頁,還拿出筆在上麵標注重點。

徐佳佳決定做點殘忍的事情。“爸爸,這是一輩子的事,有些話,我想說清楚。”

“說吧。”徐盛難得地擺出了民主的姿態。

事實上,徐佳佳沒有話對徐盛說,對於暴力,她無話可說。她說話的對象,是楊敏。“明天期中考試,楊敏你不用假裝認真了,你再努力,也考不過我。上一次我是全年級第三名,你呢,好像是一百名以後吧,反正我在學校的紅榜上沒看到你的名字。爸爸,我覺得我考出這樣的成績叫做不願意讀書。”

“現在說你的事情,你扯楊敏做什麼!”

徐盛一個茶杯砸過來,徐佳佳不閃不避,茶杯正好砸中她的額頭,鮮血直流,徐佳佳感覺到了力量,她甚至伸出舌頭,品嘗了一下自己的鮮血。她很滿意現在自己的狀態,簡直就是:熱血沸騰。

“你供兩個孩子讀書,一個是你親生的,一個是你撿來的,一個成績很好,一個成績一般,現在你讓成績很好的親生女兒退學,給成績一般的撿來的女兒讓路。爸爸,你覺得公平嗎?”

“公平,你有什麼資格跟你老子談公平,老子生你養你到這麼大,現在老子不願意養你了,犯法了,是不是犯法了,犯法了你去法院告你老子啊,看法院會不會把你老子抓起來。翅膀長硬了是不是,上次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徐佳佳,你跟你媽在老子後腦勺來那一下子你以為我忘記了,反了你了反了你了反了你了......”徐盛不斷地重複著四個字,他的大腦已經不需要思考了,因為他的手,他的拳頭,他的腳已經取代了大腦。

徐佳佳站著,背挺得筆直,頭抬得高高的,她不哭,不喊,不鬨,一動不動,承受著雨點般的拳打腳踢。

“楊敏,彆裝了,看書,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看書,你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你爸爸死了,媽媽瘋了,你活得不開心不如意,你擁有了彆人的同情還不夠,你還希望彆人也不開心。”

徐盛聽不下去了。“死丫頭你滿口胡說,我讓你胡說讓你胡說讓你胡說......”他試圖揪住徐佳佳的頭發,他失敗了,於是他乾脆放棄,用力把徐佳佳推向牆壁。

徐佳佳的身體,象是脫軌的火車衝向了牆壁,腦袋砸在牆上。“轟”的一聲,她似乎聽到了一聲巨響,但是,又好像她什麼也沒聽到,因為她的大腦已經失去了意識,她沒有看到,楊敏暴發了,抱住徐盛的腿。“叔叔,彆打了,我求求你,彆打了,彆再打了。你讓佳佳繼續念書吧,叔叔,我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