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明第一次做壞人,沒有經驗,隻能慢慢摸索。還是換一個說法吧。假設這個世上出生的每一個嬰兒都是天真無邪的好人,他們也是從來沒有做過壞人,他們隻有一次的人生,假設他們要做個壞人,那當然也是沒有經驗的,隻能慢慢地摸索。
唐家明雖然下定了決心,做事卻是全然沒有章法的。好在,一段日子以後,他不僅習慣了遲到,倘若是碰到了同事們說一些他不愛聽的話,院長流露出讓他覺得不痛快的言行舉止,他能當場把臉沉下來,大搖大擺地離開醫院,不管是不是上班時間。
有大膽的同事會嚷嚷一聲。“喂喂喂,太不象話了,唐家明,你怎麼能這樣!”
唐家明於是停下腳步,看著這人。他是心理醫生,搜集了不少病曆,他知道精神病人直勾勾地看人時,正常人,或者說是普通人會因為無知而心生恐懼。於是,他對著鏡子練習這個眼神。他有一雙跟父親一模一樣的眼睛。他意識到了這個不容改變的事實。於是,哪怕是他自己,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也覺得象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壞人了。
大膽的同事被膽小的同事勸走了。唐家明覺得好笑。同時也在厭惡著那些膽小的同事。他們認為退一步是保住了平安,卻不知道壞人們其實是在一點一點地試探人們的忍耐底限。他厭惡著那些息事寧人的膽小鬼,也更加地厭惡他自己。
唐家明於是更進一步,他把同事的新鍵盤據為己有,把砸爛的鍵盤扔到了同事的辦公桌上。他看到同事氣得全身發抖,握緊了拳頭。其實他是有點害怕的。那個同事身強力壯,如果真的動起手來,他拚儘全力即便能贏也會狼狽不堪甚至受傷。突然間,他其實是渴望那個同事把他狠狠地揍一頓的,哪怕是流血受傷。他需要通過身體的疼痛讓大腦清醒。又或者,他需要在他越發膽大包天的途中,有人能打斷他,有人能往他的內心輸入一種叫做懼怕,恐懼的情感。
但是,唐家明失望了。身強力壯的同事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了。他離開了辦公室,到了樓下,就著自來水龍頭,洗了個冷水臉,又去了行政辦公室,領了個新的鍵盤回來。
唐家明聽到同事們在議論這件事。或者說,同事們在安慰受害者。
“我跟一個瘋子生什麼氣。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