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暨緒哥哥……你們在做什麼……(2 / 2)

無涯 大風刮過 5728 字 10個月前

“我……我得知西太子過來……怕你們又為了我……就跟過來看看……卻不曾想……你們……你們……”

我們怎麼了?

暨緒眨眨眼,與表情同樣有些呆滯的商昊茫然對視。

公主哇一聲哭了出來:“混蛋!人渣!!!”將帕子猛地摔在地上,回身飛奔。

小婢女忙忙地追了上去。

暨緒和商昊仍呆在原地。

商昊也眨了眨眼:“她是當咱倆……”忽地反應過來,鬆手後退一步,咳嗽了一聲,“不是吧……哈哈,她以為咱倆是那種……那種……”

暨緒鎮定地攏上衣襟:“這都能想歪,她要看到學宮裡那些,不得哭上天。”

就不說澡堂子了,單是根基課的時候,師座帶頭甩掉袍衫,支棱起膀子:“爾等的氣魄何在?!意念何在?!當精進時,便要精進!當勇猛時,須得更勇!”

他們幾十號人就齊齊甩開外袍,跟著師座大喝:“是!當精進時,務必精進!當勇猛時,必須更勇!”振臂一吼,衝進飛瀑,迎浪而上。

多麼坦蕩磊落,剛猛正直。

可歎世人心多垢。

暨緒係著腰帶,忽而想起正事:“對了,我的傷,你還要再驗看否?”

商昊表情卻仍有些不自在,又咳嗽一聲:“不必了。”神色再又一肅,“你還是堅持說,叫我去湖邊的不是你,暗算我的不是你,這傷你不知道怎麼回事?”

暨緒整著衣衫一點頭:“對。你愛信不信。”

商昊定定瞅著他,眼神在月光下有些複雜:“有一點,我剛才一直沒說。我看見你了。”

暨緒哦了一聲:“什麼?”

商昊坦蕩蕩地看著他:“我在湖邊等你,你過來了,我正要上前,卻忽然一陣頭暈……”

“你剛剛不是說,聞到了一股香味?”

“就是你身上的香味。因我對你全無防備,才會輕易中招。我記得我曾告訴過你,萬靈歸朝,倘若反噬,神智也會如獸,當時與前後一段時間的事情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父王一直不準我練這個功。”

商昊慢慢搖了搖頭。

“你知道我是幾時開始練的,本來從那時到現在,這麼短的時間,進境應不會太大。但扯扯挺猛的,我又偷著翻閱了先祖筆記,用了我們西極的秘境……”

暨緒打斷他:“我對你怎麼練功沒興趣,講重點。”

商昊的嘴角浮上一抹苦澀:“總之就是,我現在功法大進,又修補了一些這個功法的缺陷。所以當時遭暗算時,我雖變成獸形,但並沒有完全失智。我看得清,也記得牢。從頭到尾,暗算我的人是你。被我抓傷的人也是你。”

暨緒的雙瞳微微一縮。

商昊眼眸盛著清亮星光。

“我想不通這是為什麼,白天鬨成那樣,我真是被你驚著了,也不信你竟是這種人。你這樣做究竟目的何在?我便來找你問個明白。此時此刻,你這個人跟這件事,我真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暨緒自滿天繁星中收回視線,從窗邊踱開,一揮袖,帷幔合攏,將幽涼月色阻隔。

他在黑暗中緩步走到床尾,在牆上書出一道符文,牆壁上的暗門無聲無息滑開。

正對著暗門的長案兩角,兩顆鵝蛋大小的明珠躺在琉璃盞內,發著柔和的光芒。

暨緒打開長案正中的黑匣,凝望匣中折疊整齊的蒼藍錦袍。

王兄簡樸,一套常服往往能穿數次。這領錦袍撫之綿軟,應是十分得他喜歡,穿了很久。

王兄遇刺時,即是穿著這件袍子。

而王兄生前最後一次與他相見時,也是穿著它。

當時他跪在學宮的天律殿內,太座與一排師座立在上首,齊刷刷地看他。

“東初暨緒,你想好了?一步踏出,不得回頭。由不得玩笑胡鬨。”

他道:“弟子稟明眾師,弟子心誌早堅,一念求道,絕……”

“絕不當真!”

一聲暴喝打斷他話頭。

大殿門扇猛地大開,大舅二舅和王兄闖進殿內,一把從蒲團上拎起他,拍住穴道,在眾目睽睽下,徑直從門外圍觀的一眾同門頭頂掠過。

掠到某處荒涼的小山坡,大舅按下雲頭,將他扔到長草中。暨緒滾了兩滾,撞到一塊碎石,悶哼一聲。

王兄向大舅二舅拱了拱手:“兩位舅父,能否容寡人先與阿緒聊聊?”

大舅半閉著眼,嗯了一聲,扯雲便飛。二舅瞥了一眼灰頭土臉躺在草中的暨緒,長歎一口氣,抬袖一揖:“陛下折煞老臣。兄長無狀,老臣代為請罪,待陛下得閒時再來請罰。老臣告退。”亦轉身離去。

端緣俯身拍開暨緒的穴道,拉他起身,神色是暨緒從未見過的嚴厲。

“阿緒,你怎能如此胡鬨!”

暨緒硬聲道:“臣弟並非胡鬨,臣弟當真願棄凡俗,一心向道,隻求……”

“混說!”端緣喝斷他陳述,“你是我弟弟,東初國大君。天下間凡你想要的,便與王兄說。有人敢欺你,亦是欺我東初,王兄也定幫你討回公道。你有什麼事,與我說不得,要行這一步?”

暨緒道:“王兄,臣弟當真就是想修道。出個家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平時辟辟穀,庚申日守守夜,行動多幾條規矩,身邊少一些俗礙罷了。”

端緣盯著他,眼眶竟有些泛紅:“如此說來,哥也是你的俗礙?”

暨緒慌了手腳,忙解釋:“王兄,臣弟萬無此意。這世上,如今與我最親的就是王兄了。臣弟還想著,如能得大道,待王兄大安天下,會盟四方時,若師相想回去,我正好接上,混個掛名國師當當。”

“胡鬨。”端緣在他頭上輕敲一記,“你乃大君,東初國內,除為兄之外,便是你最尊。國師之位怎能比此。”

暨緒賠笑:“臣弟隻是自知無狀,仰慕師相神仙風華,想著來日也能有此一兩分罷了。”

端緣仍板著臉,唇角卻不由微微向上:“我弟弟阿緒相貌風采天下無雙,學旁人做甚?”

暨緒厚著臉皮道:“王兄這誇得我要站不住了。所以臣弟才向天上發奮。且臣弟想,此番與南和公主婚不成,或就是天意。天意……”

“天意你另有佳配。”端緣又打斷他的話,按住他肩頭,再輕歎一口氣,“阿緒,是王兄不好。王兄知道,出了這樣事情,你定覺得難堪。但當時須得顧忌三國體麵。相信你也明白,此事大有蹊蹺,必有人作怪。隻是我未曾想到你對南和公主用情如此之深。你放心,王兄定會查出作梗之人,亦會為你再覓佳偶……”

暨緒道:“王兄,臣弟對南和公主,當真未有多少深情……公主與婚典上那事,臣弟心中都已經放下了。”

他這話當然純屬嘴硬。

他對南和韻瀠,確實無甚話本戲文中那般的似海深情。

且他覺得,自己也不會對誰有這等誇張的愛戀。

但他自幼與南和韻瀠訂親,打小就知道,公主來日必是他的妻。每年亦會與公主見上數麵,公主性情嬌憨,暨緒身為幼子,從小受父王母後管,跟著王兄轉,被舅舅捶,每與公主見麵時,帶著公主采花摘果,打怪抓蟲,在公主崇拜的目光中舞刀弄劍,追雲潛海,聽公主忽閃著大眼睛,甜甜地叫暨緒哥哥,或是小臉煞白,抓住他的衣袍躲到他身後喊暨緒哥哥你壞!真是無比受用。

年年圍狩魔族,或是學宮時常的探山遊獵,隻要得了他覺得女孩子喜歡的奇巧物件,他便會收起來,遣人給公主送去。公主亦會回贈一些繡得歪歪扭扭的巾帕扇套,暨緒聞了直打噴嚏的香粉,或是形狀奇異的香囊。但公主的書法甚好,亦善繪畫,常在信中配些小圖,都是養的鸚哥淘氣了;暨緒哥哥送的寶石匣會把彆的匣子撞到桌下;暨緒哥哥贈的銅鏡天一黑就浮出一個老大爺,問要不要聽故事,我已經送給父王了;暨緒哥哥送的大蚌半夜在禦花園的湖裡一邊吞吐雲霞一邊唱歌嚇哭了巡夜的宮女;暨緒哥哥送的小彩魚不知怎麼的長成了石舫大,還有兩排大尖牙,噴火燒了數間亭榭之類的小小趣事,暨緒每每閱讀時,便會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母後曾說,戲文中的種種,多是誇張,世間夫妻,乃是細水長流地相伴。

暨緒想象過自己與公主成親後,就這樣他打打魔,公主作作畫,應是十分平和美滿。

然,這些想象都隻能是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