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下了馬車,款款行禮:“這位小娘子,我們馬車衝撞了你們,是我們不對,方才三郎也向你們道歉了,改日我們再上門致歉,既然沒有傷到人,不如就此作罷,你又何故出口傷人?”
少女指著賀融:“你問他,方才一雙狗眼不懷好意地在看什麼!”
忍無可忍,賀融沒再客氣,冷冷道:“我能看什麼?看你刁蠻撒潑的模樣,看能不能回去畫下來送給你當鏡子照。”
這樣毒舌,哪個姑娘家受得了?袁氏哭笑不得,扯扯賀融袖子,示意他彆再說了。
少女果然氣得臉色通紅:“阿木,給我把他們狠狠打一頓!”
“安安!”馬車裡傳來一個女聲,柔和中隱含權威。“過來。”
少女不情不願走到馬車邊,便聽裡麵那女子道:“彆玷汙了佛門淨地。”
“可他們衝撞了我們!”少女提高了聲調。“您沒見那瘸子,方才還一直盯著我瞧!”
這時賀嘉也下了馬車,走到這邊來:“這位小娘子,我們一家剛到京城不久,諸事不通,衝撞了你們的車,很是過意不去,還請見諒,我三哥素來是正人君子,方才應該是誤會。”
同為女子,她的解釋令少女稍稍消氣。
少女再看賀融,不由冷哼,又罵了一句:“人模狗樣!”
賀融麵無表情,連話都懶得說,隻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道我是狗,那你在跟狗說話,你自己不也成了狗?
賀嘉很生氣,三哥向來疼惜她,她怎麼能坐視三哥挨罵,一股惡氣陡然自心底往上湧,迫得她忍不住也氣紅了臉:“你罵誰!”
剛剛在馬車裡,袁氏認出了對方馬車上的徽記,並告訴賀嘉,那是鎮遠侯李家的馬車,高門名閥,又與皇室聯姻,比他們這種落魄皇孫要值錢多了,難怪這麼傲氣,也的確有高傲的本錢。
賀嘉以為三哥也是看見徽記,才打算忍下這口氣的。
少女冷笑:“罵你三哥,怎麼著?就衝他方才的表現,我命人挖了他的眼珠子,也無人敢說什麼!”
賀嘉氣得嗓音都變了:“你敢動我三哥一下,陛下也不會放過你!”
他們怎麼說也是當今皇帝的親孫子,士可殺不可辱,連流放房州時,也沒人對他們說過這樣的話。
賀融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動怒:“何必與她廢話,走吧。”
他讓賀鬆與文薑護送庶母和妹妹先行一步。
少女待要發作,卻見馬車內的女子扶著婢女的手下了馬車,警告道:“安安!”
對方看年紀,應是少女的長輩,發髻輕挽,風韻猶存。
少女頓足:“姑姑,他敢出言無狀!”
賀融沒理會少女,而朝女子拱了拱手:“方才唐突了,抱歉,改日定備厚禮登門致歉。”
女子微微頷首,柔聲道:“無妨,我這侄女有些魯莽,諸位慢走。”
見對方轉身離去,少女恨恨道:“姑姑,您就是太好性子了,對這等登徒子,怎好輕易放過!”
女子:“方才沒聽那小娘子說的話嗎,你當對方身份低賤?就算他們有錯在先,也已再三道歉,好了,不必斤斤計較。”
少女狐疑:“京城高門子弟,哪裡有像他們這般落魄的,就算是官員家眷,我們也沒必要息事寧人吧,鎮遠侯府何曾怕過事?”
女子微微一歎:“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你以為對方一時落魄,難不成一世都落魄?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好啦,一樁小事而已,你這脾性就是太烈了,難怪你娘要你跟著我住一段時日,看來不把你調、教好,我也沒臉將你送回去。”
少女癟癟嘴,終於消停了。
四周人聲鼎沸,這段小小的插曲並未引起周圍多少人駐足圍觀。
賀家人並未在寺廟待多久,上完香,將手寫經書拿去給大和尚開光,一家人就回去了,因著方才發生的不愉快,袁氏與賀嘉也沒了想要逛街的心情。
回去的路上,賀鬆不敢再輕易說話,生怕惹惱了賀融。
馬車途徑西市,賀融讓賀鬆停下,又對他們道:“在這裡等我。”
眾人不知他要做什麼,過了片刻,就見他帶著幾個油紙包回來,遞給賀嘉。
賀嘉這才知道賀融是下去給他們買吃的了,蒸騰香氣令最後一絲不快也拋諸腦後,她眉開眼笑:“三哥,你可真好!”
她是賀家唯一的女兒,兄弟們對她都很友愛,但換作彆的兄弟,未必有這份細心。
賀融:“留些給五郎和七郎,彆全吃光了。”
賀嘉已經拎起一塊酥肉塞入口中,又分了些給袁氏和文薑,一邊含糊不清道:“回家都軟了,我幫他們多吃些!”
賀鬆湊趣笑道:“三郎對兄弟姊妹可真好!”
賀融淡淡瞥他一眼,賀鬆縮了縮脖子,立馬將後半截話都吞回去。
“賀鬆,方才在外人麵前,我不欲多說,你應該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吧?”
賀鬆囁嚅道:“小人方才不該自作主張,給主家惹麻煩了……”
賀融:“不僅是自作主張,你是來了京城之後,骨頭都輕了好幾兩了,以為我們是皇子皇孫,便可縱橫京城,肆無忌憚?方才對方是因為有個講理的長輩,才沒將事情鬨大,若是鬨大,我們勢單力薄,庶母與嘉娘就隻有吃虧的份,她們若受了傷,你擔得起責任麼!你若是想擺皇子家人的架子,還是趁早歇了這份心,回頭我就稟明父親,將你送回竹山去,我們家用不起你這樣的!”
他的音量不高,卻字字如刀,說得賀鬆抬不起頭。
“您教訓得是,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賀鬆嚇得變色,當即就要跪下求饒。
賀融卻將人一把拽住:“大庭廣眾,無須你在此表忠心,免得旁人以為賀家苛待仆役!賀家記著你在困頓時這份患難與共的主仆情誼,你也要記著謹守本分,彆出了賀家大門,就在外頭狐假虎威,敗壞父親的名聲。”
賀鬆心裡又是害怕又是羞愧,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隻得濕了眼眶,連連道:“小人記得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馬車內,賀嘉對著袁氏和文薑吐吐舌頭,悄聲道:“三哥恩威並施,好有威儀啊!”
袁氏笑了笑,她也覺著郎主的性子有時過於軟弱,大郎二郎等人,心思又不在這上頭,其他人,說了未必有效果,未必令人信服,這些話,隻有三郎能說,也隻有三郎說了,才能震懾賀鬆。
這時他們還不知道,賀泰從外頭買回了一件令所有人驚掉下巴的東西,並且已經在家裡掀起一場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