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石壁兩邊分開,露出後麵端……(1 / 2)

張公案 大風刮過 6799 字 10個月前

陶周風唏噓地瞅著劉知薈:“嫌犯哪,你雙目赤紅,臉色紫脹,喉頭顫動,眼神灼灼,是不是有話要說?”

劉知薈喉嚨中發出含混聲音。

鄧緒哼道:“但凡凶徒,罪行被揭發時,總要強詞奪理一番。嫌犯亦是如此。之前妄圖嫁禍蘭侍郎,不知此時又想出何等妖言。”

卜一範頷首,又注視著張屏:“這年輕人可就是陶大人的門生麼?之前進士馬廉一案,本台便對他印象頗深。這番協助鄧大人,將如此大的一樁陰謀破獲。這等年歲,竟有如此推勘之技,洞悉之能。相較之下,本台真是無地自容,徒有年紀,枉食君祿。朽敗之軀,愧對鬱鬱新枝。”

鄧緒道:“卜大人太自責了。劉賊於禦史台供職,與你我同列朝堂,數年無一人看出,豈獨卜大人之失爾?不過卜大人對張屏的讚譽倒不為過,此生年紀輕輕,通曉世情,對人心之醜惡,意外犀利。劉知薈殺辜清章之事,乃他發現,慚愧說,本寺都萬沒想到。”

張屏轉向堂上:“謝大人讚賞,一切種種,下官皆是據理而導,循情而推罷了。”

劉知薈瞥向張屏,喉中輕嗬一聲,目光輕蔑。

陶周風再歎一聲:“嫌犯之模樣,真是十分著急。不如就讓其說上兩句?堂上一直塞著嫌犯的嘴,不讓出聲,也不好。”

鄧緒挑眉:“罷了,就取出他口中之布。張屏的闡述,如此縝密無缺,合情合理。本寺倒要看看,他還有何言可辨!”

侍衛便又掏出劉知薈口中布團。

布方離口,劉知薈頓時,一聲長笑:“可笑!可笑至極!縝密無缺?合情合理?哈哈,分明是憑空猜測,一派胡言!竟還大言不慚,自稱什麼據理而導,循情而推!辜清章根本不是我所殺!”

鄧緒袖起手,看向陶周風:“陶大人,就你心軟,非得讓他說上兩句。看,被本寺言中了吧。劉賊這等喪心病狂之徒,即便罪行儘數大白,亦不會認罪。”

卜一範長歎:“唉,劉知薈,本台以為你即便大逆不道,罪無可赦,總有一兩分為人之尊。事已至此,何必多辯。”

劉知薈傲然瞪視堂上:“爾等徒著官衣,竟信一小兒無憑無據,隨口亂扯,才是無臉無尊!要是早知道爾等皆是這樣深淺,不出數年,此朝自敗,我何須費心入此朝廷!”

鄧緒喝道:“大膽!”

劉知薈昂然倨立:“不過爾等亦不算完全糊塗。不錯,我的身份,被爾等言中了,那辜家莊一個村,也是我殺的。但,我的確沒殺辜清章。一條人命罷了,我何必推脫?”

堂上鄧緒三人皆不言語。

劉知薈轉而又看向張屏:“你年紀幾何?見過多少人,經過多少事?敢大言不慚,以洞察世情自居?你乃宜平縣丞?進士外任小縣為副,定被上司所忌,那縣令便讓你編纂縣誌?接觸辜家莊之事,你生出疑惑,而後查知辜清章,正好你與蘭玨素有勾搭,便寫信詢問,蘭玨告知你種種,少不了對我描述甚多。你便以此猜測我殺了辜清章,又在在辜家莊發現真相後,將一個村殺了滅口,對否?”

張屏回望著他,一臉肯定:“嗯。”

劉知薈眯起眼:“你推斷出這些,定然自認聰明極了,洞察原委。鄧緒亦在宜平,大約是轉悠時被你無意碰見,你迫不及待將猜測說與鄧緒,正有助鄧緒所查之事,好大一樁功勞。鄧緒就收了你做幫手,對否?”

張屏仍與他對視,不吭聲。

劉知薈仰麵長笑:“天啊天,吾竟敗在這等貨色手中,是你要亡我爾!”再瞧著張屏,眼神極儘不屑,“你真有幾分狗屎運道,加上鄧緒不算完全糊塗,後來誤打誤撞蒙著。你可知道,其實你的推斷,開始便錯了。”

張屏道:“唔?”

鄧緒淡淡道:“張屏,休受此賊蠱惑,你是對的,切莫中計動搖。”

劉知薈重重一嗤:“放屁!殺辜清章的,乃辜家莊!”

張屏皺起眉。

劉知薈輕蔑地挑起嘴角:“黃口小兒,涉世未深,偶知星點之皮毛,便想當然爾。隻見那辜家莊全村一個不剩,就以為死絕必然無辜。還什麼他等自甘隱姓埋名?牽強附會,自以為是!當年被宣氏滅了滿門,竟仍忠心耿耿,暗中保其血脈?有這等情操,直該飛升了,豈還在人間?

“易氏當年被滅是因為想做忠臣?更加可笑!掌持朝綱,黨羽滿朝,此是忠臣行徑?昔年,門中著三長□□扶宣氏,易氏卻生自立之心,覺得門中行事,不甚符其誌。俗世富貴,臣畢竟不如君。明要對宣氏叩拜稱主,暗須受門中差遣,意難伸展,便欲清剿門派弑帝得天下,門中察覺其布置,著桓、慶二長老與宣氏共除之,但桓、慶二長老與他共事多年,手下留情,存了漏網之魚。蟄伏蠻地,潛養數代,選中景圖,故技重施。”

鄧緒陡然變色而起,重重一擊桌案:“大膽,竟直呼太祖皇帝聖諱!”

劉知薈神色自若,挑眉視鄧緒。

侍衛抽出佩刀,鄧緒瞥向側門,沉著臉緩緩坐下:“錄下此大逆不道之罪,定刑時一並結算。”

劉知薈聞若未聞,繼續道:“本來易氏的算盤是,借著亂世,假景圖兵馬立朝,除門中,再廢景氏自立。但你朝太祖亦非等閒角色,看破其打算,待大局已定,就奪了易氏之權。易氏再次偷雞不成蝕把米,你朝太祖欲樹仁義,唯恐殺功臣落人話柄,就將易氏圈禁。一族之人,禁錮鄉野村中,不得出入,不得任意婚配,這麼明顯的軟禁,竟能被你這小兒猜成自願,想法真是脫俗!”

張屏垂著眼皮,不語。

劉知薈哂笑兩聲,接著道:“易氏自然不甘,此族之人一貫善隱忍,就假作認命斂息。其實卻在你們朝廷的眼皮底下把宣氏遺脈藏在村中,再圖打算。曆時幾代,都沒找到機會。終至數年前,應昌病重,眼看時日無多。皇子年幼。懷王已逝,其子承其王銜,但腿有殘疾,手中兵權無多,與其餘諸王不合,不足成大患,便思量動作。”

他說話時,一直未看過蘭玨,此時卻瞥了蘭玨一眼,再看著張屏。

“你對辜清章的猜測,更是憑空放屁。爾這村夫小兒,懂個甚麼!他是不願被易氏操控,伺機逃出。他知自己恐怕難逃掌握,索性以退為進,參加科試。朝廷不解其意,便先以不動觀察其行徑,易氏一時兩難,宣氏男丁,他們隻敢留下一個活到成年,他尚未婚配,殺之可惜,且妄動或會被朝廷發現,但不殺又恐不可用,思量之後,又想出一招,假意與門中修好,將他身份告知門中,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

“他接近我,的確彆有目的,倒是被你蒙對了。他縱然聰明,那時畢竟年少,又未涉世事,打算並不難猜。”

劉知薈再輕笑一聲,笑中卻有苦意。

“想要以一己之力,終易氏與門中謀算。怎麼可能。疏臨他……到底是太年輕。”

一直沉默的蘭玨,終於看向了劉知薈。

“他以為我毫不知情,其實我早就知道。隻是我如果要殺他,隨手便可,被劫意外酒後落水之類,哪個不能做借口?何必與他敷衍多日?還下什麼慢毒?我閒得?若如你之推斷,真是蠢到極點!

“我與他相處,隻因為我想他活著。門中自然不信易氏歸順,一則先將計就計,觀察虛實;二則,他的身份,確實對門中有用。他起初倒以為我毫不知情。後來,易氏見門中並未殺他,怕他反真的投靠門中,就下手毒他,還讓他以為那毒是我所下,這樣,倘若他手中有我把柄,或者會因此抖出。他臨終之時,還對我說,人生有些事無法選擇,望我凡事看開,不必因今日所作的事悔恨自責……我以為他仍不信害他的是易氏,仍疑心毒是我下的,明明我在替他解毒,隻是無法可解!今日今時我才明白,他竟然是知道了我到底是誰。”

知道劉知薈是度恭之子。

知道劉知薈和辜清章一樣,都是被仇人養大的棋子。

辜清章的結果,亦可能是劉知薈的將來。

而辜清章更明白,劉知薈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隻會更快得到和辜清章一樣的結局。

劉知薈又冷冷看向蘭玨:“他臨終前還和我說,你的確不知情,他怕你受他連累,讓我承諾絕不傷你。否則你早已是鬼矣。”

蘭玨緩聲道:“多謝劉兄信守承諾,手下留情,容蘭某好好做人。”

劉知薈冷聲一嗤。

鄧緒道:“你都對蘭大人下手了,還說此話,豈不矛盾?”

劉知薈麵無表情,再瞥蘭玨一眼:“因為我一直懷疑,蘭玨就是那個隱在暗中的易氏之人。但疏臨說不是他,我既做出承諾,便不輕易破誓,我亦調查過蘭玨來曆,確實不像。所以這些年,仍在暗中觀察。”

蘭玨輕歎:“原來劉兄一直在默默關愛蘭某。餘竟渾然不覺,辜負厚意。”

劉知薈再一聲嗤,轉目不再看他:“乃至前日,門中被查,蘭玨忽然開始說話不陰不陽,旁敲側擊,屢屢暗示。說些不相乾的人本不應知道的事。我便不禁以為,這些年我走了眼。乃至他忽然提起黃玉杏果之事,我更懷疑,當年殺疏臨的是你。易氏一族尚未除儘,漏網之魚仍在眼前。我也沒當你是真的要咽氣,但以為是易氏殘孽設計,未想到是朝廷之局。是我漏算了。”瞥向鄧緒,“此著算是高明。如何設下此局?”

張屏慢吞吞開口:“辜家莊,顯然有隱情。非朝廷所為。”

如果是朝廷下手,不至於牽扯這麼多無辜。

“與女兒村圖騰相同,差點以為是一家,後又發現不是。”

辜家莊與女兒村相隔甚遠,且長年被朝廷監控,就算秘密活動,也不至於拿明擺著刻在村裡的圖案做標記。

“是嫁禍,有仇。”

而後便是辜清章。

“辜清章必是被害,逝時前後,與劉大人最接近。”

凶手看來最可能的是劉知薈。

“但……”

劉知薈忽然臉色一變:“你們方才是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