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屏遂動念,想去那姥姥廟看看。
他又踱去一個香燭鋪前,打聽姥姥廟的所在,店家告知,在城外的壽念山上。
張屏謝過店家,待要前去,卻想起陶周風曾和他道:“治理一縣,與辦案不同,非專注一事,當以大局為重,既要麵麵俱到,又需不失小心謹慎。”
張屏抬頭看看天,決定今天還是先在縣裡轉。
豐樂縣在京城西,最繁華的一條街道就是連貫東西城門的恩隆大街。客棧、飯莊、錢莊、綢緞首飾等大店鋪,皆在這條街上。其中恩隆西大街乃是官驛所在,鏢行、漕運的聯絡門臉亦在此處,店鋪多為皮貨、木漆瓷器、鞍索馬具、鐵鋪,還有專門招待蠻商胡客的客棧飯莊,門前以正楷和彎曲胡文書明店內備有小灶,器皿潔淨,可提供上品素齋,絕無大油雲雲。
恩隆東大街則多是錢莊、綢緞莊、典當行、珠寶鋪、茶行之類,本朝最大的錢莊大正升的豐樂分號亦在此處,門首一匾,如京城總號一樣書曰“彙通萬國”,壁上釘著銅鑄戶部批文,門旁廊下設有一欄,貼著今日金銀錢幣通彙價格、銀票兌換折算及阿拔士等幾個番邦大國的金銀番幣置換。
恩隆東大街的客棧、酒樓較之西大街的更華美,當然價錢也更高些。
張屏在東西大街上,都各見著了一個有官府標記的門臉,內裡有身著官服的人端坐或走動。
恩隆大街來往人物車馬繁雜,但道路可稱整潔。張屏入城時,守城的兵卒便發給他一個兜套,著他兜在馬屁股處。張屏在西大街上走時,前方一匹屁股上沒套兜套的騾子行著行著,忽而尾巴甩了幾下,噗啦啦落下一攤糞便。道旁立刻過來一名老者,從手裡提著的一個小箱中倒出些灰,掩在糞上,再自背上取下一鏟一帚,將糞便迅速鏟掃進一個簍子。
張屏隻在這條街上來回走了走,天就要黑了,張屏折轉到彆的街道,尋一家客棧投宿。
入店後詢問價格,房錢竟與恩隆大街上陳設類似的客棧差不多,比之宜平略貴,但以地界而論,仍算公道。
掌櫃笑向張屏道:“客人若是去京城的,在恩隆大街那邊投宿其實更方便,小店在那裡亦有分號,都一個價格。我們縣裡沒有因地抬價的事。”
小夥計引張屏去二樓客房,房間不算大,極其乾淨。若不另用酒菜,客房早晚還贈一碗粥,一個饅頭,兩小碟鹹菜。
豐樂有不少住不起京城的試子,小夥計見張屏年輕,且像個讀書人模樣,就詢問他可是打算在豐樂暫住,可以介紹租價實惠的房子給他。
“非小的吹噓,京兆府各縣,我們豐樂能算數一數二的了,京中大員都在我們豐樂置辦房舍,再適宜居住不過。京城有的東西,我們縣裡都能買著,隻是當然不能跟京城比大。恩隆大街客官去了沒?真和京城的大街差不多了。”
張屏道:“是,熱鬨,乾淨。”
小夥計笑道:“是吧,街道都是這幾年整過的,京兆府的這些縣,也沒有一個能跟我們縣這樣,格局這麼有條理。起先也沒這麼乾淨齊整,都是這任……啊,已經算是前任了,知縣大人整治的。”
張屏道:“謝知縣?”
小夥計道:“看來客官也聽說了。唉,人趕著倒黴沒辦法。謝大人在我們縣幾年,事真做了不少。以前城裡沒這麼大,都是謝大人來了後擴的,縣內各處格局重新規整,南北兩條大街都齊齊整整的。”
以前恩隆大街叫京通街,來往人多,頗為雜亂,店鋪也無章法,謝知縣將街道更名,擴寬一倍,東西兩段各分其類。
連貫南北城門的街道以前就叫大街市,謝知縣將其更名為正陽大街,亦如恩隆大街一般整治。
大正升錢莊原本從不在縣城設分號,謝知縣約了縣中望族,親自到京城邀約,甚至求馮府尹出麵。大正升錢莊分號有了之後,諸如錦昌、恒合等大商號,才在紛紛在本縣設立分號。
兩條大街如今是縣裡的臉麵,往來客商,因豐樂好過其他縣,往往寧可繞行,也要打這裡經過留宿。
張屏又問出,恩隆大街東西兩段帶縣衙標記的門臉乃謝知縣特設,西大街衙署督管道行糾紛、欺行霸市之類,東大街衙署管轄買賣欺詐、文牒丟失、財物失竊等事務。不必專跑衙門,就近快捷。
縣內坊裡亦重新規劃,道路平直,陋屋皆拆除或修繕,各處井井有條。
路旁行乞者,皆被官府收容登記,能勞作者,便分配在城中做些打掃、歸整垃圾、看管修剪樹木等瑣事,可掙得糧錢糊口。
因為謝知縣治理得這幾年,豐樂縣百姓亦過得精致又有條理了。
“就有一條,在這邊講究慣了,到其他地方不習慣。”
張屏盯著麵前白得晃眼的粥碗,心知此言無虛。
次日清晨,張屏離開客棧,老黃馬的毛皮被洗刷得油亮,鞍具亦擦得閃眼,小夥計又贈給張屏一個兜套。
乾乾淨淨的道路上剛灑過水,晨風清新芬芳。
壽念山在縣城南邊,張屏經過正陽大街出城。
正陽大街亦分作兩段,南街和北街,北街是糧鋪、油店、醬醋店、八角桂皮之類調料店、碗筷炊具店鋪等。南街是菜市,賣蔥薑、菜蔬、鮮肉、雞鴨、河鮮、蛋類各分段擺攤,排列整齊,有人來回巡視,清掃地麵,南北兩街亦設有縣衙的門臉,可較量物品斤兩,還有錢莊的小鋪,整零銀錢隨時兌換。
南街一道小巷,專賣吃食,麵條餛飩、粥油茶豆腐腦、大餅饅頭包子、各種炸貨,亦分類分段整齊排列。
張屏買了幾個包子揣著,眯眼看了看街邊棍子長短粗細一致的旗簾,再望了望道旁樹木一水兒直線的腦袋,又比較了一下路牙子儘頭兩塊花磚的大小色澤,問城門口的兵卒:“謝知縣幾日卸任?”
兵卒一怔,打量了一下張屏,道:“看新知縣幾時來。”
蘭玨與鴻臚寺卿薛沐霖攜重禮到寶華宮向塔赤國使團致歉,隻有一個使團中,身份最低的隨從出來迎接,臉色陰沉,態度僵硬,麵對那些金銀寶器,眼皮都不掀一下。
蘭玨溫聲道,玳王殿下少年心性,一時魯莽,導致王子因誤解而受驚,皇上亦十分震驚,特命禮部和鴻臚寺一同轉達對王子的歉意。能否麵見王子,將皇上的慰問帶到?
那使臣操著不流利的番音漢話道:“不行,不行,王子現在不見你們,不可見你們!”
薛沐霖道:“敢問,為何不可見?”
使臣將頭搖了兩搖,絡腮胡須抖動:“去,去,你們,走吧。沒用的。王子,不可見你們!”
蘭玨道:“溫木裡大人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