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了一段路,終於有個姚家家丁留意到了,回頭瞧瞧,小聲向他人道:“後麵有個騎騾子的,好像一直在跟著咱們。”
其餘家仆心中一驚。
京兆府說,員外之死可能有彆的緣故,難道……
管事的悄聲道:“先看著,彆驚動少爺,當沒發現,繼續走。”
家丁們從命,但忍不住悄悄回頭偷看,又一個家丁道:“這人瞧著好像有點眼熟。”
其他人心裡又咯噔一下,一路不斷暗暗觀察,待快到豐樂縣地界,卻見張屏在岔路口轉上了另一條道。瞧見的家丁立刻悄聲道:“那個騎騾子的不跟著咱們了,轉朝南去了。”
管事的皺眉回頭:“那路不是往……”
眾隨從一路的小舉動,姚岐在悲痛中一直未曾理會,此時終於忍不住問:“何事?”
管事的立刻回道:“稟少爺,沒什麼大事,就是有個騎騾子的,好像一直跟著咱們,但方才往南,應是朝著壽念山的方向去了。”
姚岐頓時一怔,臉色大變:“壽念山?姥姥廟?!”
張屏的確不再跟隨姚家眾人,沒進豐樂縣城,而是直奔壽念山。
一路上姚家人頻頻回頭,他當然知道。
姚家人發現了他改往壽念山,又會作何反應?張屏覺得馮大人說得很有道理,要看事實,莫多猜測,猜測必然跟事實不一樣。
壽念山腳下有客棧,挺貴,張屏忍痛花錢存了馬,步行上山。
天已黃昏。傳說慈壽姥姥晚上歇的早,不喜旁人打擾清靜,逗留山上,反而有禍,姥姥廟申時便閉門不再讓香客進入,亦會有道人衙役勸香客們離開。張屏一路繞行閃避,到了山頂,暮色已濃,店鋪都已經關了,姥姥廟大門緊閉。張屏閃進廟旁樹林,繞著姥姥廟外牆而行,忽然聽到腳步聲。
張屏遂不聲不響地停下,腳步聲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張屏等聲音漸遠,儘量無聲無息地跟上。
斜穿過孤寂僻靜黑漆漆的小樹林,前方漸有光亮,林外是懸崖,最後一抹殘紅正要消失在蒼茫天邊。懸崖向外延伸的尖尖處站著一人,向著天際愴然一笑。
“天光儘時,正好去了——”
話未落音,縱身躍下的姿勢還沒來得及擺出,張屏噌地躥出,猛地擒住了他。
那人吃了一驚,奮力掙紮,被張屏拖著連連後退,怒而喝道:“放肆,鬆開本縣!”
張屏胳膊一頓,那人停止了掙紮,閉上雙目,仰天淒然嗬嗬一笑:“罷,罷,天竟連體麵而去的機會都不肯給吾!”
張屏道:“你是知縣?”
那人閉著眼,冷冷道:“廢話。爾何必明知故問。誰派你跟著我?還不速速鬆手,連一絲一毫的顏麵也不打算給我留麼?”
張屏道:“謝知縣?”
那人再淒然一笑:“黜令下時,我便非知縣。閣下已讓謝某如此難堪,何必再以此稱令我更無地自容。”
張屏沉默,片刻後道:“你不跳,我就鬆手。活著,怎麼都比死了好,死了,什麼都沒有了。”
那人一動不動,硬聲道:“放心,吾怎會在旁人麵前行了斷之事。”
張屏鬆開胳膊,那人轉過身,睜開眼皮看著他:“你倒麵生,從何時起跟著我的?”
張屏誠懇道:“方才在林中,意外聽見閣下的腳步聲,方才尾隨。的確不知閣下是謝大人。”
那人冷冷掃視他:“你是說,你是個路人,不知道我是謝賦?”
張屏點點頭。
謝賦麵無表情地盯著張屏的雙眼:“壽念山傍晚便清山,你為何此時會在山頂?還到樹林之中?報上姓名。”
張屏道:“在下張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