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出震驚神情:“柏公子,他……竟然……”
周慈惜和易行還是一起看著我,一個來幫我圓場的都沒有。
我隻能搖晃了一下,踉蹌一步,仰天長歎:“無常啊,無常……枉貧道修行許多載,仍難看破生死事。”抬袖子抹抹眼角。
周慈惜眨了眨眼,勉強道:“道長,節哀。”又向老婦人道,“這位道長道法精深,故而看似年輕,道長其實於閒雲觀的藜蓬子道長是好友,這位小道長是他的師侄。”
易行仍是麵無表情地站著。我一手奶大的師侄,關鍵時刻竟沒有一個外人頂用。
老婦人聽了周慈惜的言語,臉上的疑惑終於換成了惋惜:“柏公子真是個好人。這樣的人早該成仙成佛了。這巷子一直叫鬆果巷哩,大家都記著他的。”
自隔壁回來後,我再打開那張畫。
畫中的鬆鼠仍翻著肚皮挺在桌角。我摸摸它道:“貧道替你查著了,你主人不是不見了,也不是丟下你了。他是意外過世了。”
快三十年前,離此不遠處的一個私塾失火。在私塾中教課的書生柏放救了十幾個孩子,被倒塌的房梁砸中。
柏放本是落第試子,寄居此宅中,待三年後再考。他教的那個私塾乃是義塾。他好寫詩作畫,因自己姓柏,又住在鬆果巷內,便給自己起了個名號叫鬆果先生。
十幾年前,這一帶被劃進敦化坊,各巷亦整修更名。唯獨此巷因柏放的義舉,仍保留鬆果巷這個名字。
畫中的鬆鼠四爪動了一下,翻身起來,睜眼望著我。
“主人沒回來。茸茸等著他。”
老婦人亦告訴我,這巷子百年前是個鬆樹林,本朝立國,這塊地才被劃進京城內,有了人家。起先這一片就叫大鬆林坊,這條巷子叫鬆果巷。直到柏放在這裡住時,巷子裡還有幾棵大鬆樹。樹上有鬆鼠窩,其中一隻長了皮癬,掉下樹,被柏放撿到。柏放替它抹藥,治好了皮癬,就此養著它,給它起名叫茸茸。
柏放死後,屍體沒再抬回這個院子,有富商捐了一間自己的空屋做靈堂,祭拜之後,直接將他厚葬了。
但對茸茸來說,就是柏放出門後,再也沒回來。有人來拿走了柏放的東西,有彆的人進來住了,可是柏放總是不回來。
它在這個院裡等到壽命儘了,屍首也不知是被人扔了,被鳥獸吃了還是腐爛了。但它的魂魄還是藏在柏放生前給它畫的畫裡,繼續等待著。
它畢竟是一隻鬆鼠,可能理解不了為什麼柏放走了這麼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