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琅問：“我奇怪嗎？”
帥望半晌：“人能看到東西時，聽到聲音，會往發出聲音的那邊看，你是側耳聽，所以……”
雪琅瞪著大眼睛，半晌：“所以，我是怪人？”
韋帥望道：“那倒不是。有很多人眼睛看不到，大家不會覺得盲人是怪人，隻是，盲人一般不象你走得這麼快，功夫這麼好，所以，不易才覺得奇怪。因為，你比看得到的人還強，大家才覺得好奇。”
雪琅不快地：“好奇就伸手？那我就打他。”
韋帥望道：“不隻伸手呢，剛才你媽還覺得她有這麼小的弟弟好奇怪啊，還伸手捏人臉，還用手指戳，好象不易是氣球一樣。”
雪琅忍不住笑了：“那他生氣沒？”
韋帥望笑道：“我看你不易叔叔也要氣爆了，不過他可沒動手打人。”那貨也不比你強，要不是上次被揍一頓，這回保準也一樣往你媽身上扔蟲子。
雪琅微窘，梗著脖子：“所以你就生氣了？”
韋帥望道：“是啊。你不高興就動手人，我不高興，我也打你。”
雪琅氣乎乎地：“那你不也該打？”
韋帥望笑：“是，我也錯了。你呢？”
雪琅沉默一會兒，摸摸帥望的臉：“你笑呢。”
帥望點頭：“對。”
雪琅皺眉：“好象……我覺得你的聲音挺傷心。”
帥望沉默一會兒：“我在想，雪琅，如果你因為自己看不到，就覺得，有權對彆人不太嚴重的冒犯生氣，出手傷人，恐怕就不適合象正常人一樣生活。如果你把親人朋友都打傷了，遇到陌生人，是不是會打得更重？”
雪琅輕聲：“媽媽說我首先要保護自己。”
帥望道：“你媽媽說得有理，你首先要保護自己，但是，如果因為你看不到，所以反應過激，就是把自己的風險轉嫁給陌生人了。雖然你應該保護自己，彆人也不應該因為一個小小冒犯，就斷了手喪了命啊。”
雪琅沉默。
帥望道：“如果你不能象平常人一樣，遵守正常的行為準則，恐怕，就永遠不能離開家人的保護，不能離開家。明白嗎？”
雪琅沉默一會兒，怒了：“我看不到，我怎麼象平常人一樣？你就說我一輩子不能象正常人那樣……”
韋帥望道：“我在想辦法。”
雪琅氣憤：“你有什麼辦法？給我眼睛嗎？”
帥望輕聲：“我不能。”
不能！
親愛的孩子，我沒法在你爹眼皮底下乾這種事，也沒法在我師父眼皮底下乾這種事！我真是……
小韋再一次緊緊抱住雪琅，雖然雪琅很生氣，他那看不到所以變得更加敏銳的直覺卻已經感覺到韋伯伯很心痛很難過。他慢慢摟住帥望的脖子，趴在帥望肩上，安靜地傷感一會兒。
雪琅那敏感的小心靈，一早知道不能在父母麵前露出難過來，媽媽會傷心，父親會立刻找彆的事轉移注意力，以免一家三口抱團哭，所以，雪琅知道習武能讓媽媽開心，他很容易就愛上功夫了。隻有看著他習武時，媽媽的聲音開朗又明快，家裡終於有笑聲了，父親的聲音也真的安然了。
隻是他那小小心靈裡，對自己看不到的憤怒，傷心和困惑就無處訴說了。很多事，對還是不對也很讓他困惑，父母說的話不一樣啊，如果他一定要追問，就會得到哭泣和爭吵。倒是親愛的韋伯伯，不太避諱同他談這些事。當然，還有韓爺爺，如果沒有韓爺爺溫和的勸導，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他恐怕根本不要聽韋伯伯講的這些討厭的道理。
隻是，韓爺爺不太喜歡抱他，他總覺得韓爺爺好象一抱起他，就很傷感很傷感……
你韓爺爺已經被熊孩子戳成個篩子了……
帥望歎氣，小雪琅出生沒多久，就被韓青發覺不太對，那雙大眼睛，從來不看人，他永遠在用耳朵尋找聲音，他的眼睛從來不尋找光亮。於是冷良與扁希凡兩位神醫輪流出診，討論之後的結論是，即使換個眼球也未必有用，能看到的眼體，他們都查不出毛病，證明毛病在腦子裡。他們對此束手無策。即使是喪心病狂地非要給孩子換個眼球，他們沒乾過這樣的事，保不定手術結果是啥。九成九隻是讓孩子變醜。所以治病這事就死心吧。
至於孩子眼睛瞎了的原因，兩位神醫私下裡說，首先這孩子父母親源關係不太遠，然後冬晨中過很複雜的劇毒，雖然被強行灌注超級功力硬是救活過來了，可是劇毒沒清乾淨，兩人好象也就過了一年，就有孩子了。甚至冷蘭懷孕之後好久都沒啥感覺，照樣內功運轉不息，天天蹦來蹦去，可能也有影響。
帥望道：“也不一定非得看見。我記得，我爺爺功夫高到一定程度，聽到跟看到也差不多。”
雪琅道：“怎麼會差不多，石頭又不會出聲。”我一樣會被絆倒啊。
帥望道：“我想想，他當時能躲開樹和石頭，我想起來了，他一直發出一種嗒嗒聲，好象聽回音就能知道前麵有沒有東西擋著。”
雪琅大喜：“真的？”
帥望道：“我們練練。”
冷蘭和冬晨找過來時，韋帥望閉著眼睛，正一頭撞在大樹上。
邊上冷雪琅笑得：“你撞上了，我聽到了，哈哈哈哈……”
冷蘭微微惱火，尼瑪，當著聾人不說啞話，你他媽當著我兒子麵學瞎子？你找死吧？
不過，看在我兒子這麼開心的份上，我就不弄死你了。
韋帥望氣結：“他媽的，怎麼不好使！”
雪琅哈哈大笑：“誰說不好使，明明是你笨！看我的。”
小雪琅一邊發出“嗒嗒”聲，一邊小心地繞過麵前的樹枝，雖然被小樹枝刮到，但是很明顯不用伸手摸也避開了大的樹乾。
冷蘭呆住：“這是……”
冬晨抖一下：“那個蟲子……不是，溫毅。”
冷蘭點頭，看著冬晨：“溫毅就用這辦法！”
冬晨微笑，嘴唇微微發抖：“是，雖然，看不到顏色，但是……”沉默了。他一直表現得很堅強，其實，他也很想嚎啕大哭。他所有的憤怒差不多都表現在對韋帥望的義憤上了。
冷蘭再一次落淚了，雖然，韋帥望隻想出這種蠢辦法，永遠不能真的彌補她兒子眼睛看不到的缺憾，可是，孩子能象正常人一樣生活，已經足夠撫慰她苦澀無比的靈魂了。
還有，小雪琅真是她生命裡的珍寶，那孩子那樣努力地習武，從不自怨自艾，再大的缺憾不能阻止他強大。所以，即使苦澀，也是值得的吧。
那邊小雪琅大笑著：“媽媽媽媽，看我繞過這棵樹了！”然後被地上的樹根絆了個踉蹌。
冷蘭撲過去，抱住雪琅：“好孩子，我看到了。”哽咽。
雪琅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彆擔心，我能聽到前麵有樹有牆，再練熟一點，地上的東西也不能絆倒我，我會彆人一樣，聽到所有東西的位置。”
冷蘭緊緊抱住他：“我知道，你一定能。”
冬晨默默地看了韋帥望一眼，輕咳一聲：“我生氣，是因為你說謊，我知道你是特意去搜那封信。我隻是，隻是有點道德潔癖，我並不是傻子。”
帥望望天：“天哪，你為啥生氣，你就直說啊！我是去搜那封信，因為我手下在冷冉那把那封信抄回來，抄成了你跟冷冉合謀要把我架空弄死的意思。”
冬晨道：“你不該相信。”
韋帥望怒了：“我擦！你他媽信裡就是那意思！讓我離魔教遠點，如果我做了啥壞事，我對魔教指揮不靈，你們才好動手，這是不是你信裡的原話？你他媽豬腦才會這樣寫！你以為你前麵一通抒情，就能把這句蠢話掩藏到一堆蠢話裡？”
冬晨憤怒：“我是說如果你做了壞事，我從來沒覺得你真的會……”
韋帥望暴怒：“你他媽從來就沒覺得我是好人！”
冬晨怒吼：“我從來就沒覺得你不是好人，我隻是覺得你不手賤就不會犯那麼大錯！”
韋帥望一拳打過去：“你他媽才手賤！”
冬晨伸手格開，兩位大神頓時打了個地動山搖。
雪琅目瞪口呆，不過，他媽淡定的聲音對他起到很好的安撫作用：“小韋最近好象用功點了，功夫有長進嘛。”
等大家來圍觀時，大樹都躺倒一片了。
是等他們打夠，還是讓冷蘭女俠去攔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