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輕總算精神了一些,成暃鬆了一大口氣。他當著阿輕的麵吃飯老覺得內心有愧,到吃飯的時辰就跑進廚房快速扒幾口,趕緊擦乾淨嘴出來。阿輕這時一般懨懨地臥屋內的軟墊上或院中,偶爾掀起眼皮看一眼從廚房出來的成暃,一副“我知道你乾什麼去了”的神情。
某次,成暃吃完晚飯出來,阿輕再瞥了他一眼,把腦袋擱回前爪上,歎了一口格外長的氣。成暃滿懷歉疚,拿出藥丸喂它,阿輕懨懨地張嘴叼住,咽下,又趴倒,成暃幫它梳了許久的毛,它仍是興致不高的樣子,晚上也是紮進被窩就睡。
次日清晨,成暃醒來,發現被窩中甚空。阿輕不見了。
成暃一骨碌爬起身,臥房裡,沒有。廳裡,沒有。衝出屋門,終於在前院大樹的樹杈上發現了黑漆漆的一團。
阿輕低頭看看樹下團團亂轉的成暃,一個縱躍跳到地麵,抖了抖毛皮,將毛尖上掛的幾點露水甩到他衣擺上,徑直從他麵前走過。
這次之後,阿輕就經常出現在樹杈上,院牆上,成暃想,它應該是寂寞了吧,以前它是一隻自由自在的狐狸,現在暫時被圈在這個小院裡,麵對他這麼一個毫無趣味的人,肯定憋壞了,隻能站得高些,看看更遠處的風景排解寂寞。
他摸摸剛從樹杈上下來,毛尖上尤帶著晨露涼意的阿輕的腦袋:“今日,你我一同出門走走,你可願意麼?”
阿輕的腦袋歪了一下,雙眼閃閃發亮。
成暃不禁笑了起來:“讓我想想,拿什麼帶你出去。”
成暃找尋了一圈兒,覺得之前買書時順便買的那隻竹條小書箱正好可用。天氣轉涼,竹條是寒物,成暃怕冰到了阿輕,用毯子把裡麵鋪的厚厚的,將幾麵的一根竹條抽去,阿輕進去臥著,覺得不悶氣,又能看見風景,便甩了一下尾巴,表示尚可。
成暃背上書箱出門,熙熙攘攘的街市,還是十隻眼睛都看不過來的繁華。離晌午尚有一段時間,但各種買吃食的小攤邊人都不少,果點小吃的香氣混雜在一起,成暃也不禁咽了咽口水,感到阿輕在抓撓貼著他後背的書箱壁。
成暃趕緊放下書箱,將箱子抱在懷中,轉到一處不顯眼的牆角,悄聲道:“李兄,京城之中,懂得道術的人很多,我前日剛剛碰見了一個,小心為上。”
阿輕的嗓中咕嚕了一聲。
不遠處攤兒上的炸果子剛出鍋,油香四溢。另一個小攤上的胡麻餅也正好出爐。成暃聽到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地響了幾聲。
他再拍拍箱子頂:“李兄,我離家時,先是花家裡的錢,之後直到如今,都是托你和諸位狐仙照應。算來我長這麼大,竟一次也未能靠過自己吃飯。”
一路行來,他見過許多像自己差不多年紀,已經賺錢養家的人。市集的攤位之上,更可見許多年不滿十歲的小童,已在跑腿幫襯生意,成暃將自己與他們一比較,不禁汗顏。
隻因自己從小隻能待在小院裡,便一直自傷自憐,從不曾想過自己未替家中做過半分事,跟染哥、其他兄弟們都不能比,一個吃白飯的,理當感恩祖父與父母的養育,有什麼資格怨天怨地?
他本是隻把進京當成自己掙脫牢籠,換種活法的唯一途徑,但這段時間走過的路,見過的天地,讓他對將來與此時應做的事漸漸有了清晰的決定。
成暃輕輕撫摸小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