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頓時靜了一靜,那小廝撓撓頭連忙轉身跑去取剃刀,趙姨娘訕笑兩聲,捏捏帕子湊近,“老爺,讓奴婢幫您吧,對了要不要叫環哥兒過來問問功課?您上回讓他背下的他都記住了,奴婢考過他呢,您看?”
“後退!男女授受不親,你且離開吧。”法海緊緊的皺著眉,不著痕跡的打量院子裡的小廝、丫鬟和婆子,發現他們的言行舉止與他的世界明顯不同,似乎拘謹了許多,幾乎鴉雀無聲。
小廝很快取來了剃刀,法海淡淡一笑伸手接過,拒絕了他們的幫忙,回屋端坐在銅鏡前,散開頭發開始為自己剃度。
“啊——!”趙姨娘立時尖叫一聲,腿一軟就摔在了地上,大聲哭喊,“老爺您有什麼事彆想不開啊!老爺,您這是做什麼呀……”
“老爺!”“老爺使不得!”“天呐!快去叫太太!”“去請老祖宗啊!”
院子裡所有人都嚇破了膽,吵吵鬨鬨的飛奔去請賈母和王夫人,甚至還有人跑去請賈赦的。法海被他們弄的一愣,回過神時已經被兩個小廝拉住了手腕,他不解的看過去,“你們這是做什麼?我隻是想剃度?難道剃度還有什麼說法?”
小廝跪在地上差點哭出來,手嚇得直發抖,卻是半點也不敢鬆開,“老老老爺,使不得啊!您,您三思,您,對,您有什麼事跟老祖宗說,定能辦成才,您千萬彆想不開出家啊。”
法海臉色一變不悅的甩開他,“放肆!我佛慈悲,遁入佛門乃是大善,怎可如此胡亂言語?!”
“我看放肆的是你!”門外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賈母從轎子裡下來,扶著鴛鴦的手走進屋子,滿臉急切和憤怒,“老二你在鬨什麼?寶玉是有錯,你打了他一頓板子還不夠?他還小,你慢慢教就是了,何苦鬨成這樣讓我老婆子跟著難受?還遁入佛門?你是想學你敬大哥,找個地兒出去多清淨,不再管家裡?你趁早給我收了這念頭,有我老婆子一日,你就彆想!”
賈母用力的拿拐杖敲著地,仔細看眼中還有些慌亂,這可是她一向倚重的二兒子啊,怎麼會突然想出家?難道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莫非是王氏那蠢婦惹出來的?
王夫人之前去看寶玉了,沒有轎子,比賈母晚了一步,看著法海手中的遞到,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多虧有周瑞家的在旁扶著。
賈母看向她的眼神裡像帶了刀子,“老二媳婦,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方才我問你,你不是說老二好著呢!這就是你說的好著呢?!你怎麼照顧你老爺的?”
“這,這,母親,我實在不知,方才老爺隻是命我出去……”王夫人攥緊佛珠,越急嘴越笨,一個用力竟把佛珠給掐斷了,晶瑩剔透的珠子瞬間滾落了一地。
法海騰地站起身,怒道:“你這婦人!對神佛如此不敬,該當何罪?!”
賈母被他嚇了一跳,看著滿地的珠子就想起王氏那個小佛堂,這個喪門星,弄這麼個東西引著政兒一心向佛,到底是何居心?她又驚又怒,臉上便蒼白起來,心口一滯,有些喘不上氣來。
法海立刻發現了她的異狀,忙扔下剃刀將賈母扶到床上,給她號了號脈,“嗯?氣急攻心?”他皺眉看向賈母,“老人家理當心平氣和才是,少動怒氣,多存善念。”
賈母拽住他的手哀聲哭起來,“兒啊,你快醒醒吧,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法海渾身一僵,原來老人是自己的母親?他回想自己醒來後發生的一切,心中明了,那王夫人是他的妻子,趙姨娘是他的妾室,而其他人都是他家的下人。想明白後,他有些無措,他本來的想法很簡單,剃度後四處遊曆,助人的同時也能觀察世間百態。可出家對於他來說是理所應當、大善大德之事,這些“他”的家人卻為此哭鬨不止,顯然是不會同意了,這可如何是好?
賈母見他遲疑,哭聲漸大,緊緊拉著他不讓他動。賈赦正在院子裡同新納的小妾飲酒作樂,聽到二弟要出家連忙趕來看熱鬨,誰知竟看到老母親躺在床上哭,這下他可抓到把柄了,伸出的手指差點戳到法海頭上去,“二弟!枉你苦讀聖賢書,你把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你上有老母、下有妻兒,說什麼出家?你出家了四大皆空,他們怎麼辦?還要不要活命了?”
法海被他一頓指責卻是正好開了竅,是了,他從前修行無礙是因為無親無故,如今他還有家人,他既然占了這具身體,自然就應當負起責任,這不也是人間的情?也許他不需要四處遊曆,先在這裡體會一下白蛇與青蛇的執著也好。
“兄長,你說的有理,是我糊塗了。”
賈母一下子被口水嗆住,急得鴛鴦紅了眼,賈赦滿腹的話被噎了回去,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法海,其他人全都止了哭聲,震驚的在賈赦與法海之間來回看,所有的人都在想,莫非二老爺這次是燒壞了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