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曼也許是對的,就算當初她給了情書,結局也不會變。
現在這麼難受,可能,隻是意難平。
十點半,葉鶯放下筆,拿過手機看了眼,平時一個小時就能完成的稿子,她寫了兩個小時。
葉母半小時前轉了一千五過來。
【你這孩子,這個月我忘了打錢都不提醒我,這些錢夠用不?不夠和媽媽說。】
葉鶯轉回去五百,起身出去給葉母打電話。
“媽,夠用的,上個月還有剩,不用轉這麼多。”
葉母沒有收錢,“少糊弄我,現在物價那麼高,一千塊能乾什麼,你該吃吃該喝喝,添幾件衣服,不用給我省。”
葉母絮絮叨叨,言語間滿是掛念和關心,葉鶯乖乖聽著,偶爾哄她一兩句,語氣親昵。
“對了,你之前不是說給咱家捐款的裴同學也在T大讀書。”葉母想到什麼問:“有沒有好好感謝人家啊?”
葉鶯心一跳,低頭含糊應了聲,神色不明。
葉母太了解她了,一聽就是沒有,“你彆不好意思,要請他吃個飯什麼的,你長大了,這些人情世故一定要懂。”
“媽,我知道。”
葉鶯在心裡苦笑,她連人都見不到,怎麼謝?
葉母這才放心,叮囑幾句,不舍掛斷電話。
葉鶯握著手機,沒有馬上回宿舍,靜靜看著對麵白色的牆發呆。
思緒忽然飄到了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快忘了和裴肆還是高中同學。
裴肆是雲端上的人,生來光風霽月,萬眾矚目,離她太遙遠了,那些和他一起上課的日子像做夢一樣。
葉鶯隻是眾多喜歡他的人中不起眼的一個,高中三年幾乎沒有交集,直到高考前一個星期,家裡發生意外,爸爸出了嚴重車禍,當場送ICU搶救,急需錢動手術,媽媽掏空家底還是不夠,每天以淚洗麵。
葉鶯走投無路,紅著眼向班主任求助,問能不能募捐。
班主任為難,高考在即,不好安排,誰都無法保證這會不會影響學生的考試狀態,他不敢賭。
最後的希望破滅,葉鶯失魂落魄坐在辦公室外麵的台階,想不明白怎麼一夜之間這天就塌了,她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爸爸,眼淚大顆滑落。
“你哭什麼?”
一道低磁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透過口罩音色有點朦朧。
葉鶯怔怔抬頭。
裴肆一身灰色衛衣休閒清爽,戴著黑口罩,俊俏的臉隻露出漂亮的桃花眼,半眯起打量著她。
喜歡的人主動搭話,換作以前,她肯定受寵若驚戰戰兢兢,心臟受不了一點。
現在的葉鶯隻是看了他一秒,又低下腦袋,聲音沙啞:“我爸出車禍了。”
裴肆沉默了會兒:“治得好嗎?”
“錢不夠。”
“差多少?”
葉鶯腦海浮現媽媽每晚打電話低聲下氣求人借錢的畫麵,眼睛更紅了,“保守估計……20萬。”
“哦,不算多。”
對普通人來說是巨款,裴肆眼皮都沒掀一下,沒什麼反應。
葉鶯眼淚一直沒停過,偏偏還死命壓抑聲音,很難喘上氣,像隨時會憋死,少年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德芙,撕開包裝袋,淡淡道:“張口。”
葉鶯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已經聽話張開,黑色巧克力被扔了進來,甜味瞬間席卷味蕾。
她睜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模樣有點傻。
“回去吧。”裴肆笑了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狹長眼尾勾起好看的弧度,聲音平而緩。
“會好起來的。”
語氣像哄小孩。
葉鶯以為他隻是安慰她,沒往心裡去,直到第二天,班主任打電話給她,說有好心人給她捐了20萬。
絕處逢生。
葉鶯被巨大的喜悅衝昏頭腦,沒有深想是誰這麼好心有錢,立刻告訴媽媽,媽媽也欣喜若狂。
可戲劇的是她們前腳剛湊齊了錢,醫院後腳就通知她們說爸爸要不行了。
幸運沒有眷顧葉家,高考前兩天,葉鶯永遠沒有爸爸了。
葉鶯都忘記高考是怎麼過來的,可能是心如死水完全不緊張,全靠平時積累,她竟然超常發揮了,語文作文題剛好和親人相關,她寫的《父親》拿了當年全國卷滿分。
高考後葉鶯和媽媽處理爸爸後事,借來的錢沒有用到,都要退回去,包括那20萬。
葉鶯打電話問班主任要好心人銀行賬號,班主任支支吾吾給了,“他不讓我告訴你,彆說是我說的啊。”
葉鶯覺得奇怪,直到去銀行辦理轉賬,看到對方賬戶名,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原來,好心人姓裴。
*
葉鶯課不多時,會去食堂幫忙,能免費吃餐飯,家裡雖然沒外債,但也沒積蓄,她一有機會就去勤工儉學,減輕葉母負擔。
葉鶯一般不站窗口,在後廚打下手,切了一個多小時菜收工,廚師給他們開小灶,新炒了兩個葷菜,葉鶯聞著香味,感覺昨天的鬱氣都散去不少,她挑了些菜打包回去。
葉鶯提著飯盒快走到宿舍樓,突然被兩個男生攔住。
“你就是葉鶯?”
彭永浩看著麵前纖瘦文弱的女生,怎麼看也不像霸淩女。
他扭頭問詹天:“不會弄錯了吧?”
詹天看著手機裡的照片,“就是她。”
葉鶯蹙眉,“你們是誰?”
“美女彆害怕,我們是表演係大一新生,和夏曼是好朋友,想找你聊聊。”
彭永浩掏出校園卡證明身份,露出自認友善的笑容。
葉鶯眉皺更深,“我和她不熟,沒什麼聊的。”
“夏曼說你欺負她,我們想確認一下。”詹天扶了扶鏡框道,“校園霸淩這個事挺嚴重的,你也不想受處分吧?”
“……”
葉鶯沒想到夏曼這麼會顛倒黑白,消化了幾秒同意和他們走,表演係沒有省油的燈,不去更麻煩。
葉鶯原以為他們會帶她找夏曼在輔導員麵前對峙,沒想到去的是遊戲社團的活動教室。
彭永浩推開門,喊了一嗓子:“肆爺,人帶來了。”
葉鶯僵了一下,被帶著往裡走,慢慢抬起頭。
室內拉著窗簾,燈隻開了一盞,光線昏暗,正中心五六張桌子拚在一起,一群人正在打牌,有男有女,笑聲一片。
裴肆鬆鬆垮垮靠在椅子上坐著,黑色T恤牛仔褲,一隻長腿隨意踩在橫杠上,他手裡捏著一副牌,另一隻手偶爾拿過桌前的啤酒罐喝一口,光線落在他側臉,勾勒削瘦利落的線條,半明半暗,似邪魅,氣質不可一世。
“葉鶯,是吧。”
裴肆偏了偏頭,漆黑的眼盯著她,唇角還是彎的,眼底卻無絲毫笑意,磁性的聲線輕懶緩慢,質問她的語氣溫柔得仿若調情,極大的反差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就是你欺負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