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俊語遲疑片刻,“怎麼突然說婚檢?”
“也許很快了,我提前問一下。”
賀京桐回來,他們結婚就成了不可拖延的事情。
她不了解婚檢的流程,如果包含在今天的項目中,不必浪費時間再做一遍。
顧俊語扶了下鼻梁的眼鏡,給她解答,“婚檢最好還是夫妻雙方共同來做,有些結果你們都要知情。”
他又問:“你的……未婚夫,他要回來了?”
繆藍點點頭。
手機有來電,邊接起邊跟台階上的顧俊語揮手再見。
顧俊語目送她出了醫院大門。
室外的風呼嘯,她的衣擺和頭發被吹向一邊。
她的步子始終沉穩不亂,在灰蒙蒙的天地間,是一抹亮眼的色彩。
一夜冷風吹,樹木花葉凋零一片。
她柔軟地抵抗,一直是,常開不敗的那一朵。
繆藍上了車,告訴司機改換目的地。
手機上是她妹妹紀幼藍打來的電話。
紀幼藍在本地上大學,原本隔三差五就回趟家,這周跟家裡鬨了矛盾,賭氣一直沒回去。
繆藍的車開到她寢室樓下。
昨晚突然降溫,紀幼藍的寢室裡連件厚衣服都沒備,出來還是借室友的外套。
“阿姐,我們就在食堂吃吧,你體檢空腹肯定早就餓了。”紀幼藍親親熱熱挽著繆藍的手臂,“我請客,我們學校食堂挺好吃的。”
繆藍沒意見,正好看看她新校區的環境,去食堂的路上問她跟家裡怎麼樣了。
她垂頭喪氣:“阿公還是不同意。”
紀幼藍是天文專業,喜歡追逐一些難得的星象奇觀,天南海北到處跑,這一回是要到沙漠裡去。
家裡人擔心安全,始終沒鬆口。
繆藍不忍心打擊她:“我也不想讓你去,小九,你們去的幾個同學都還小,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啊?”紀幼藍難以置信,急得咳嗽,“阿姐,連你都不站在我這頭,我就更去不了了。”
周末食堂學生不多,繆藍沒想到還能偶遇認識的人。
一個男生跑過來高聲叫嫂子的時候,窗口排隊的姐妹倆都被驚了一下。
“嘉樹?”
“霍嘉樹?”
仨人都認識。
霍嘉樹是賀京桐的親弟弟,和她們姐妹一樣,一個跟父姓,一個隨母姓。
繆藍倒是忘了,他也在這所大學讀書。
既然遇到了,便決定一起吃個飯,霍嘉樹眼疾手快刷了自己的飯卡,說是請客。
他一口一個嫂子叫得熟練又親熱,紀幼藍覺得很不順耳,忍不住道:“我阿姐還不是你嫂子呢,”
“都訂婚了怎麼不是?”
“訂婚又不是結婚,你哥還沒過門呢。”
“我哥他——”霍嘉樹氣短一截,“我哥他馬上就回來了!”
“他還知道回來啊?”紀幼藍是有些替姐姐不平的,“他回來我阿姐就去退婚,你以後沒有嫂子了。”
這倆人莫名其妙鬥上了嘴。
霍嘉樹落入下風,似乎也是覺得自己不占理,忽然改了稱呼:“阿藍姐姐。”
繆藍:“……”
你愛怎麼叫怎麼叫。
“你不當我嫂子也行,你就是我的姐姐。”
紀幼藍聽了更不樂意了,“我阿姐是我的,你不許叫。”
霍嘉樹不戀戰,一心隻跟繆藍說話:“阿藍姐姐,我知道,這兩年我的生日禮物都是你挑的,我哥才不關心我喜歡什麼。”
“他……關心的,跟我商量過。”為了不傷小孩兒心,繆藍隻能騙小孩兒。
他們家也是父母早就離異,兄弟兩個分彆跟著一方生活。
不過賀京桐這個當大哥的確實不合格,對弟弟愛答不理的。
這話霍嘉樹可願意信了,再接再厲道:“那你彆跟他退婚成嗎?我就想讓你當我嫂子。”
繆藍:“……”
“吃飯吧,這事兒不用你們倆操心。”
吃完飯,鑒於紀幼藍還是不肯回家,為免凍死在學校,繆藍帶她去買了幾身衣服。
路過某個男裝品牌時,繆藍想到一會兒去機場,或許也需要給賀京桐帶一件厚點的外套。
她挑了件不出錯的黑色風衣,報尺碼時,隻記得他應該有一米八五往上。
導購推薦了一個尺寸,包好了帶走。
回學校的路上,紀幼藍靠在繆藍的肩上,兩人聊天,又提起了賀京桐。
“阿姐,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想跟姐夫結婚的話,我去找阿公,讓他管。”
繆藍在某一刻動搖了,問她:“你怎麼讓他管?”
“我威脅他,他要是不管,我就陽奉陰違,我去沙漠裡不回來了。”
紀幼藍話說出口也知道幼稚不可行,隻能乾巴巴地說:“阿公不會不管的。”
“我沒有不想跟他結婚。”繆藍摸摸妹妹的腦袋。
很小的時候,紀家也是爭取過她的撫養權的。
她自己選擇了父親那邊。
沒有既要又要的道理。
繆藍轉移話題:“你不讓霍嘉樹管我叫嫂子,你自己倒是叫人家姐夫。”
“啊?那怎麼叫,我也不敢叫他大名。”
紀幼藍其實挺怕賀京桐的,雖然也沒見過幾麵。
不免又擔心,在食堂裡跟霍嘉樹鬥嘴的話,不會都傳到他耳朵裡吧?
回來的路程稍遠,紀幼藍說著話,漸漸支撐不住睡著了。
到校門口下車,繆藍才發現不對勁,妹妹臉上的熱不正常,好像在發燒。
喊了幾聲,她也迷迷糊糊的。
繆藍意識到自己大意了,每當換季的時候,紀幼藍就容易生病,剛剛在學校她就在咳嗽,這會兒越來越嚴重了。
好在學校附近就有家醫院,繆藍扶著人進去,醫生診斷是流感,當即開了藥吊水。
輸液室裡病人幾乎滿了,大多數都是小朋友,哭哭鬨鬨加上動畫片播放的聲音,動靜很大。
紀幼藍身上忽冷忽熱,繆藍寸步不離地守著。
藥水滴得慢,不知過了多久,兩瓶才吊完。
護士來拔針的時候,繆藍拿起自己的包,裡麵手機的震動竟然將她震出一個激靈。
她猛地意識到自己忘記了某件事。
哇,好久沒有這種大禍臨頭的刺激感了。
她鎮定地拿出手機。
屏幕顯示,來自賀京桐的微信電話。
接通。
以不變應萬變。
對麵果然先出聲:“繆藍。”
分辨不出喜怒的一個稱呼。
於嘈雜的環境中,仍然清晰有力地傳遞進她的耳朵裡。
像是穿越時空而來的聲音,繆藍覺得陌生,可這聲音她分明聽過。
她的反應始終遲鈍,導致對麵又叫了一聲。
繆藍終於應:“嗯……?”
機場貴賓休息室,工作人員一再向賀京桐確認來接他的車的車牌,“我們貴賓停車場暫時沒有這輛車駛入。賀先生,機場這邊給您備了車,可以隨時送您出行。”
賀京桐長身立在窗前,打出去的第三個電話終於被對方接通。
親口答應來接他的人。
放他鴿子的人。
傳聞中溫柔有禮從不出錯的、他的未婚妻。
接通電話的聲音,仿佛還在夢裡。
賀京桐長時間飛行的疲累成功進化成不可思議和惱怒。
他摘下眼鏡,按了按發疼的鼻梁和太陽穴。
聲音壓得越來越沉,問繆藍要個交代:“你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