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瑜戲癮上身,扮著古裝言情小白花的範兒哀哀切切,但聲音偏又洪亮十足,引著周圍吃火鍋的路人紛紛投來八卦的眼光。
向蕾哭笑不得,示意她音量小些,沒有正麵回答她的請求,反而拋出一個問題:
“你來橫店的計劃是什麼?”
程小瑜放下筷子認真回答:“我大學學的是影視表演,畢業了就想來闖一闖,哪怕是從最基礎的群演開始。”
“你沒有簽經紀公司麼?”
“也幾家經紀公司溝通,但是...”程小瑜抿抿嘴,情緒迅速低落下去:“先說明,我絕對不是好高騖遠,而是有些條款實在太過分了,說什麼要配合公司開展業務需要有應酬指標...”
什麼應酬指標,無非不就是讓藝人去陪客戶,指不定之後還有更齷齪的要求。
後來程小瑜才從其他同學那知道,這些經紀公司專門挑應屆影視學生下手,仗著她們見識淺,連哄帶騙簽賣身契。
身邊也有同學咬牙簽下合同,隻為畢業之後能有戲拍。但程小瑜心裡過不了這關,乾脆打包行李直奔橫店,打算有劇組開放試戲就上門跑組,沒機會的時候就報名群演。
向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晃眼間瞥見對方沒關好的背包露出本書。
“你包裡放的...是《演員的自我修養》?”
“對!你看過?!”
陸小棠有些驚訝,從隨身的背包拿出來。
向蕾視線落在因為翻過太多遍微微卷邊的書頁上。
這本書她很熟悉,卓宜的書桌上也有一本。
“你父母同意你做這行嗎?”
向蕾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喉嚨有些發乾。
程小瑜的語調瞬間低沉:“家裡不同意,畢業之後還給我安排好了工作,就到家裡本地的劇院上班…可我不喜歡按部就班的生活,所以就偷偷跑出來了。”
程小瑜說完卻不見向蕾繼續發問,抬頭看她發現對方好像浸在什麼痛苦的回憶中,滿眼儘是哀傷。
久久,才聽到向蕾呢喃著回道:
“你的心思要說出來,不能用逃避來解決。不告而彆,家人和朋友都會想你的。”
這句話輕輕的,仿佛再大聲一點就會在空氣中煙消雲散。
程小瑜沒有聽清楚,露出個疑惑的表情。
向蕾恢複之前慢條斯理的語速:
“其實是你認為爸媽不能理解你的追求和你的夢想,但你應該想過換一種角度去處理,把你的想法真誠的分享出來。最重要的是,你要把你每一步的打算和風險都如實說明,這樣父母才會覺得你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有自己的計劃。”
程小瑜抬頭看向蕾,眼裡閃動著異樣的神采:
“這樣真的有用嗎?”
“你不嘗試就永遠不知道結果。”
“好,我今晚試試!”
程小瑜捏緊拳頭下定決心。
“蕾蕾你好理智!我們倆明明是同歲,但是在思考和邏輯上完全比我強太多啦!”
“我覺得這個星球上比你有想法和邏輯應該不是很難的事情。”
向蕾麵不改色的吐槽。
片刻之前還在垂頭喪氣的人哈哈一笑,重新打起了精神:“我聽出來了你在嘲笑我,最後一顆牛肉丸是我的了!”
單純的程小瑜在眼前談笑晏晏,對夢想憧憬的樣子閃閃發光。
卓宜要是在這,她們應該能成為很好的朋友,互相為對方鼓勵吧。
“我同意了。”
程小瑜正塞著一大口金針菇,見對方忽然答應她,噗的全噴了出來。
向蕾不動聲色地挪開了些位置,剩她在那樂不可支搖頭晃腦。
“真的嗎?你同意一起合租了?啊啊向蕾你真是大好人!”
她對程小瑜的印象不錯。雖然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但麵對夢想時的真摯讓向蕾頗為動容。
同時還可以負擔些房租,互相照應倒還不錯。
最重要的是,程小瑜和她,很像。
二人飯後回到出租屋。
兩室一廳的小套間,配有一個視野開闊的大陽台,閒暇的時候可以搬椅子出來納涼。
暮色漸深,屋外建築的霓虹燈逐一亮起來。
樓上人家廚房飄來陣陣飯菜香,不知道是哪層傳來媽媽訓斥孩子不做作業的聲音,交織一襲人間煙火。
向蕾走到陽台融進夜色,若有所思。
“蕾蕾你在看什麼呀?”
程小瑜也跟著出來,順著向蕾的視線望去,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彆的。
“你覺得這座城市是什麼溫度呢?”
“溫度?現在是春天,不冷不熱,剛好是生長的季節呀。”
向蕾啞然失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程小瑜的蘋果肌:
“看不出來,你還有一些慧根。”
不管程小瑜一臉費解的表情,向蕾伸了個大懶腰,雙手撐在陽台欄杆上,似乎入了迷似的盯著滿天星辰。
萬物複蘇生機勃勃,正是春的示意。
在這個時節,即便是膽怯的人會拿起鐮刀拾起勇氣,披荊斬棘。
而向蕾最想看到在春日裡披荊斬棘的那個人,已經永遠的走出了時間。
從卓宜在自己麵前墜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有了彆人的血液,與貫徹生死的執念。
“蕾蕾,你是學法律的,為什麼會到橫店?”
之前二人互通來曆,向蕾說她畢業於首都政法大學。
這所大學連程小瑜都知道是國內最頂尖的政法學校,難考的與清北不相上下。
法律,演戲。反差大得實在令人好奇。
見向蕾沉默著,程小瑜沒有繼續追問。
良久,她聽到對方的聲音,摻著一些說不清的悵惘。
“我來這裡,是為了一個人,也是為了她的夢想。”
“可以問問這個夢想是什麼嗎?”
向蕾望著滿天的繁星,似乎能看到她的笑容。
“演員。”
卓宜,此刻我就站在你心心念念的烏托邦,你在日記裡提到過無數次的地方,卻依舊感覺空蕩蕩。
你也再沒有入過我的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