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蘇的身手(一) “誰!是誰!”……(1 / 2)

霍家老宅在蘭濱市北麵,駕車走高架再接山路近兩個小時。

老宅是烏磚白牆的徽式建築,屋簷傾斜,簷角雕刻嘲風神獸。大門上垂著敲門環扣,上下皆有台階。

霍煙坐著輪椅,隻能走無障礙斜坡的偏門。藍蘇便同她一起。

上世紀起家的大家族有一個通病——規矩多。

藍家如此,霍家也是如此。

譬如,藍蘇跟著霍煙從偏門進去時,被管家攔了下來。

“新婦要從正門進,跨火盆,去黴運,這是規矩。”

藍蘇照做,權當霍家為她好,替她去去晦氣。

霍煙在前方等她,從這裡到大廳需要穿過鬆木茂盛的庭院和三麵白牆,而每一堵牆的圓形拱門,皆有台階。

看來,霍煙在霍家不怎麼受待見,或者說,她不怎麼回來。

否則,那個傳說中的老爺子,應當考慮到她行動不便,在台階旁側打一道無障礙的斜坡,好歹能讓輪椅經過。

最後,二人還是通過旁側的花園小徑過去的。

縱然路過的傭人都會恭敬地問好,但藍蘇知道,這些好隻停浮於表麵。

老宅的人很多。興許是一直住在一起,興許是為了審判她這個新媳婦今天聚到一起。

沒有家庭的自由和熱鬨,跨進大廳時,老爺子正對門坐著,兩側各三張方桌四把椅子。由裡到外,由老到少。

九個座位,坐了八個人,老爺子左手邊的第一把是空的。

老爺子坐在正對大門的桃木靠背椅,頭頂罩著黑壓壓的烏雲。穿一身黑底繡金線龍紋的中山裝,腳下一雙黑色北京布鞋,頭發胡須雪白,過瘦的軀體看起來不怎麼健康,但老年斑包圍的一雙眼睛,卻跟鉤子一般銳利。

“你還知道回來?”

蒼老的聲音宛如秋天被踩碎的枯葉,古朽卻刺耳。

霍煙在這刺耳聲中抬頭,露出商場標誌的微笑: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今天特地帶藍蘇回來,見見各位長輩。”

說完,側頭對藍蘇輕語:“藍蘇,這位是爺爺。”

藍蘇往前一小步,兩手交合在腹前,規規矩矩鞠了個躬:

“爺爺好。”

蒼老的眼皮給眼珠留下三角形的空間,眼神多了幾分銳利。上下審視藍蘇一圈,聲音嚴厲許多:

“藍家也是古董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女兒出嫁,這麼大的事,老頭子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若放在幾個月前,藍蘇在外打打殺殺的時候,她會一刀刺穿這老頭的身體,臉上掛著血跡說:

“您耳背,怪不得我。”

但如今不行。她隻是個嬌弱無力的富家千金,於是體麵規矩地解釋:

“在霍家的生意麵前,藍家的買賣微不足道。父親他有心來拜訪爺爺,但是想著人微言輕,說了錯話惹爺爺生氣。且我的病又剛好,怕把病氣傳染給爺爺,所以打算等身體好一些,再來登門拜訪。”

這番話有理有據,是她特地打過草稿,讓霍煙修改過的。

霍煙從前是私生女,小時候放養在國外,年紀輕輕殺了回來,一口氣拿下霍家最大公司的總經理,最能摸準老爺子的脈。

這番解釋算是過關,霍守平身上的黑雲散了一些,朝一旁的傭人遞了個眼色,一排的茶盞便端了上來。

八個傭人,十六盞茶。

藍蘇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覺得似乎渾身脫光了被一屋子的人審視著。回頭看向霍煙求助,這是她唯一的稻草。

霍煙緩緩驅動輪椅,停到老爺子霍守平跟前。

端起托盤裡的茶盞,雙手遞上前:

“爺爺,喝茶。”

藍蘇會意,有樣學樣地端起另一盞,“爺爺,喝茶。”

這一步稱為奉茶,同樣是舊社會裡新婦必做的禮節。原本是給公公婆婆奉茶,但霍煙父母雙亡,便要奉給老爺子,以及霍家諸位長輩。

“奶奶喝茶。”

“奶奶喝茶。”

“丹姨喝茶。”

“丹姨喝茶。”

“姑姑喝茶。”

“姑姑喝茶。”

“三叔喝茶。”

“三叔喝茶。”

有人帶著的感覺很好。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像小寵物一樣跟在後麵就好。遠勝從前在藍家跑單子時,每到一個新地方,要自己去看哪條路可以逃生,哪棟樓可以順著水管爬下去。

到三叔時,原本順利進行的奉茶被打斷——他往藍蘇手裡塞了個紅包。

“藍小姐,這是見麵禮,歡迎你加入我們霍家。以後跟小煙一起,好好過日子。”

藍蘇愕然抬頭,隻見這人慈眉善目,兩鬢微灰,乍一眼似乎是個好人。但想起昨天的蔣丹,心裡又生出一根刺。

手指稍用力撚了一下,很薄,應該是支票。

霍煙見她猶豫,便寬聲說:“三叔給你,你就拿著。”

藍蘇側眸看她,從一成不變的麵孔看出些許柔和。嗯,這是霍煙踏進門檻以來,表情第一次緩和。

看來這個三叔,人還不錯。

“謝謝三叔。”

奉完長輩,接下來是平輩。平輩本來沒資格享受奉茶的,但坐在第二把椅子上的“姑姑”衝傭人使了個眼色,讓她們端著托盤,停到她兒子跟前,迫使霍煙向她兒子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