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詩晚在博誌都沒能呆到一年又轉學離開了。
宋韻成記得高考前一個月,也就是五月份,她在外地集訓半個月後又去參加了一場圍棋大賽,等回來的時候,許詩晚就已經轉學走了。太過倉促,甚至沒來得及見一麵。
那段時間她正忙著出國簽證問題,發了消息給許詩晚,卻都石沉大海。後來,出了國就被爺爺送到圍棋封閉集訓營裡,一呆就是幾個月,沒有手機,等出來比賽的時候才知道,手機已經被當時的助理弄丟了。
其實宋韻成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情,她性子冷,高中的時候又經常外出集訓比賽,同學校的交集並不多。記憶裡走的近的朋友,許詩晚算一個。
現下能輕鬆回想起來,那大概是,潛意識裡,她也覺得遺憾。
許詩晚剛把醫藥箱放回櫃子裡,轉過身看著她,那雙玻璃般澄澈的眼眸好似裹著一層看不真切的情緒,
“我其實不太記得轉學那陣子的事情。隱約聽我媽說過,我當時生病住院了,等醒來就記不清那幾天的事情。有時候我刻意回想,還會頭疼。”
宋韻成看著她,還沒開口,又聽她開口詢問:“你當初去了國外,那幾年怎麼樣?”
其實宋韻成覺得在哪裡都大差不差,她並不執著交際,隻是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相比於人多的熱鬨,她反而更喜歡獨處。
可不知怎地,許詩晚問起來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地多說了幾句,儘可能詳細:“還行。起初有些不適應那邊的習慣,也吃不慣早餐,但後來太忙了,勉強適應下來,空閒下來也會自己動手做些簡單的飯。國外的圍棋水平很廣闊,集訓過後,就是一直比賽、複盤。”
許詩晚還想說什麼,突然辦公室門被人敲了敲,秦芝的聲音傳來,“師姐,點的東西到了。”
宋韻成再進來,拿了兩份果茶。她把其中一杯遞給許詩晚,看著她開口:“那你呢?解說好像沒那麼容易。”
道謝後,許詩晚把吸管插入,喝了一口果茶,果香味彌漫,忽略轉行的艱難和她老爸的不支持,她眼眸彎了彎,好似斑駁瑞碎星上下浮動,很漂亮,“我,也還可以。初入行曾經被罵的狗血噴頭,但吃一塹長一智,後來接觸到更多賽事機會,也學到了經驗,就一步步升上來了。”
“怎麼還有檸檬味的糖?”許詩晚無意間看了一眼袋子,有些疑惑。
她喃喃道:“商家把人當小孩哄呢。”
許詩晚是典型的口嫌體正直。嘴上這麼說,卻還是把糖紙拆開,把糖果喂到嘴裡。
宋韻成沒看見她的動作,以為這糖不合她的心意,“我以為你吃了甜的,心情會好。”
口腔中的檸檬味擴散,許詩晚聽到這句話,側過身看著宋韻成,暖光下,她的眉眼像是染上畫一般。
許詩晚忽地鼻頭一酸,她佯裝無聊地轉頭看著窗外的高樓眨了下眼,而後垂下眼眸,握著果茶杯的手不自覺收緊。
她開口:“沒有,我挺喜歡的。”
其實,並不是喜歡吃糖,而是這熟悉的味道總與某個人相連。
會讓她回想起,盛夏那年,她拙劣地刻意製造偶遇,熟悉的清冽如初雪般的氣息靠近,斑駁碎影逆著光線落下,模糊了那人的輪廓,可那份緊張又裹著酸澀檸檬味道的悸動卻一直縈繞在她的心尖。
她會在補課的時候,刻意討巧地遞給宋韻成幾顆檸檬糖,算作“休息賄賂”;也會在體育課間故意等在小賣部路口,見她從操場下來,裝模作業地去買零食,而後“順便”塞給她幾顆,理由是自己買多了;還會準備聖誕節糖果禮物,理由則是,每一個小朋友都要有,雖然幼稚,但她樂在其中。
回憶一旦與他人掛鉤,總會充斥著幻想主義色彩,許詩晚一遍遍告誡自己,卻還是會沉迷深陷。
今天的拍攝內容順利完成,宋韻成團隊準備離開珠彥體育。作為主負責經理的方良和項目主負責人的許詩晚自然要陪同。電梯裡,方良一直喋喋不休,宋韻成雖然覺得有些聒噪,但也禮貌回應。
沒想到從電梯長廊走到大廳,剛過轉角,宋韻成就被一個剪輯部實習的小姑娘撞到,還灑了一身奶茶。
看著怯懦懦的小姑娘,宋韻成說了句“沒關係”就先去了洗手間整理。許詩晚也跟了過去。
灑的麵積不大,很容易清理,可沒想到兩人回來的時候,方良還在訓人:“你怎麼走路的?眼睛長哪裡去了?長腳上了?!怎麼做什麼都冒冒失失的?!”
小姑娘眼眶都紅了,一個勁的道歉,說,剛剛電腦卡住,做的計劃書全沒了,所以有些著急。
方良還在繼續。
宋韻成實在不喜歡這種拿腔拿調,壓迫下屬的人,忍了又忍,可方良還在繼續,她走上前,微微擋住那個小姑娘,聲音很平:
“方總,我沒事。”
本來想拍馬屁,沒想到弄巧成拙,方良麵子掛不住,看著那姑娘,語氣依舊差勁:“還不走?看著你我就心煩。”
許詩晚突然反應過來,“你的計劃書是今天要交給我們部門的?”
小姑娘不敢看許詩晚,點點頭。
方良是個不管事的,一聽見部門出問題,溜的比誰都快。許詩晚走到大廳休息區,看著黑屏電腦,臉色不是很好。
忽地,感受到一股熟悉地清冷凜冽的初雪氣息,許詩晚抬眸,隻見宋韻成傾身向前,修長骨感的手指點了點鼠標,又垂眸看她一眼,聲音很輕卻讓人心安下來:
“我來。”
兩人靠的很近,宋韻成左手放在許詩晚椅子的靠背側邊,從外人看來,好似把她攬在懷裡,簡直曖昧極了。
周圍神經變得敏感,許詩晚感覺自己的心跳聲逐漸加快,好似鹿撞,又似鼓敲,呼吸好似都變得輕淺起來,小心翼翼。
不過一秒,宋韻成起身,拉過一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許詩晚好似從慌亂中抽身出來,終鬆了口氣。
宋韻成半挽著發坐下,幾縷碎發垂落,她抬手扶了一下金絲邊眼鏡,而後專注手上動作。很難用言語形容這種感覺,許詩晚看著宋韻成,她覺得宋韻成既像冰冷凜冽的山川,又好似和煦的微風,既清冷,又溫柔,明明高不可攀,卻又願意沾染塵埃。
許詩晚喜歡語言學,還曾經用馬甲發表過文物報刊。她覺得世間萬物,都可以用言語為筆描摹杜撰,這是世人賦予文字最高級彆的浪漫。
而宋韻成則是她劃分概念裡,最獨一無二的存在,是她的繆斯。
她的散文集裡,全都與這清風明月相關。
“韻成。”
一道聲音從後方傳來,聲音似乎帶著些喜悅。
葉漫走上前,看著她,眼底有些許笑意。她一頭長發散在耳廓,穿著白色長裙,很是溫婉。
宋韻成側過身看她一眼,簡單打過招呼。
葉漫湊近看了眼電腦屏幕,開口道:“這怎麼了?壞了?對了,你都回來好幾天了,怎麼不告訴我?”
宋韻成覺得今天的葉漫尤其古怪,她淡眸睨她一眼,音色如常:
“在忙。”
“我跟秦芝問了你的行程,今天采訪結束,想著你也在這片,順路就過來了。我們也好久不見了,剛好約個飯。不過,你旁邊的是誰?合作的解說員嗎?怎麼沒聽秦芝提到過?”
可從剛剛開始,許詩晚好似被定在原地一般,她玻璃般的瞳孔浮動著細碎流光,又好似蘊著一層朦朧的霧色,讓人看不出情緒。直到被宋韻成喚了一聲,她才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