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我會陪你長大。”(2 / 2)

墜落 甜醋魚 7729 字 8個月前

有人低聲交談議論。

最後竟是薑彥起身,他冷眼看著陸西驍:“你不知道周挽在哪嗎?”

陸西驍沒說話,側了下頭。

“她根本沒去參加競賽,整個周末誰都聯係不上她。”薑彥走上前,在教室外走廊上直視著陸西驍,他扯起嘴角,露出個不屑諷刺的笑,“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嗎,現在又來找她做什麼?”

陸西驍懶得理會他語氣中的挑釁,腦海中盤旋地都是他前一句話。

整個周末誰都聯係不上她。

周挽沒去考試。

她昏天暗地地準備了那麼久,卻根本就沒去考試。

“她怎麼了?”陸西驍努力穩住聲線。

薑彥心底並不願意告訴陸西驍。

可現在周挽失聯,他無能為力,但或許……陸西驍有辦法。

畢竟周挽曾經告訴過他,她喜歡上陸西驍了。

“她奶奶去世了。”薑彥說。

陸西驍大腦瞬間“嗡”的一聲炸開。

他太清楚奶奶對周挽有多重要,那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最後的親人。

他不知道,失去奶奶的周挽,會是怎樣的,會做什麼。

他一句話都沒多說,也來不及說,轉身飛奔下樓。

揚起的衣角兜住了清晨的陽光,割裂開原本和煦的畫麵。

*

周挽不知道自己這三天是怎麼過的,她幾乎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隻機械地動著,安排好奶奶的後事。

有鄰居來幫忙,周挽一一道謝,強撐著連哭都沒哭。

入夜後,房間裡又隻剩下她一人。

漆黑的夜晚裹挾刺骨的寒意,將她淹沒。

她一個人坐在地上,後背靠在沙發,整個人都頹敗下來。

她已經三天沒有換衣服了,臉也沒洗,東西也幾乎沒吃過,白天四處奔波料理,晚上就這麼坐著,睡不著,一發呆就能耗掉十幾個小時。

直到這一天,奶奶火化。

一切都結束了。

周挽在回家時經過菜市場,買了點排骨和冬瓜,想做冬瓜排骨湯喝。

煮了一鍋,喝了幾勺就沒胃口,周挽坐回到沙發前,熬了幾十個小時,她意識變得模糊,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異樣的氣味,像是煤氣,周挽卻一點力氣都沒有,起不來,便閉上眼索性由它了。

她實在太累了,顧不上空氣中蔓延開的氣味,也沒注意到門外傳來的急促的敲門聲。

……

陸西驍一腳踹開房門的時候就聞到了濃烈的煤氣味。

那個瞬間,他腦海中閃過一百個念頭,卻抓不住任何一個。

屋內漆黑一片,窗簾緊閉,陸西驍從學校一路跑過來,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在寒冷的冬日裡呼出一團團的白氣。

過了幾秒他才適應屋內的黑暗,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周挽,被靠沙發,像是睡著了。

陸西驍跑過去時踉蹌一步,狼狽地站穩,他撲到周挽身前,捧起她的臉。

“周挽!周挽!”

沒有任何反應。

陸西驍手忙腳亂地開窗、跑進廚房關緊煤氣。

回到周挽身邊,他抄起一旁一瓶礦泉水,擰開,往周挽嘴裡灌。

他手都止不住地顫抖。

忽然,周挽嗆了聲,抬手打掉礦泉水瓶。

水瓶掉在兩人中間,剩下的水咕咚咕咚流出來,將她弄的濕漉漉,也把陸西驍身上都打濕。

“周挽!”陸西驍握住她肩膀,盯著她眼睛。

周挽迷蒙間睜開眼,看到陸西驍並沒有露出過於吃驚的表情,開口聲音啞得不能聽:“你怎麼來了?”

“你怎麼能……”

陸西驍手在抖,聲音也在抖,還處於踹開門時的震驚和後怕中,他紅眼瞪著周挽,“你怎麼能……!”

他呼吸激烈起伏,帶著壓抑不下的顫意。

周挽緩緩地眨了下眼,反應過來,輕聲說:“我沒有想自殺。”

陸西驍低聲壓著火:“我再來晚一點,你就要煤氣中毒了。”

周挽愣了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夢中聞到的味道就是煤氣。

但她也不覺得後怕,甚至覺得,如果真是這樣,也算一身輕鬆。

“我隻是,沒力氣起來。”周挽輕聲說。

陸西驍伸手去拽她胳膊,她真跟棉花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軟趴趴地被提溜起來,倒在沙發上。

陸西驍終於看清了周挽的臉。

血絲密布,黑眼圈掛到下巴上,臉頰瘦得陷進去,頭發亂糟糟。

才幾天,她就瘦得快要脫相。

陸西驍從沒見過這樣子的周挽。

他皺起眉,走到一旁開燈,周挽許久不見天日,抬手擋住眼睛,從指縫裡看到陸西驍走進衛生間,洗了條毛巾出來。

他臉沉著,一言不發地抬起周挽腦袋,不怎麼溫柔地幫她擦臉。

周挽連抬手拒絕的力氣都沒有,便由著他了。

給她洗完臉,陸西驍又去倒了杯熱水,逼她喝。

周挽連喝水的胃口都沒有,彆過臉拒絕。

陸西驍掰過來她的臉:“喝完。”

“不要。”

她按著周挽的下唇往下壓,迫使她張嘴:“彆逼我灌你。”

知道他一定有辦法讓自己喝水,周挽看了他一眼,接過水杯,屏著氣一口灌進去。

周挽將空水杯丟到一邊,人又栽下去,躺在沙發上,手臂橫擋住臉,她輕聲說:“你回去吧。”

陸西驍看不得周挽這樣子。

哪怕從前的周挽也不是個多陽光多積極的人,但卻也從來不頹敗,她身上有一股溫柔而強大的力量。

不是現在這樣的。

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

“周挽。”陸西驍皺眉,叫她名字,“起來。”

“乾嘛。”

“我帶你出去曬太陽,你要發黴了。”

“不要,我困。”

“到外麵,你靠著我睡。”

周挽朝著沙發裡側偏了偏頭,聲音依舊很輕,卻還是一句:“不要。”

陸西驍拽著她手臂想把人拽起來,周挽不願意,向後扯著掙紮抵抗,陸西驍便更用力地直接將人拽起來。

周挽這輩子唯一一次叛逆都仿佛用在了這一刻,用力甩開陸西驍的手,而隨著這個動作,她失衡地再次摔進沙發裡

人顛了顛,頭發糊了滿臉。

陸西驍沉著臉,打定注意不能讓周挽再繼續在這間屋裡這樣下去:“周挽,你再這樣下去你奶奶能放心走嗎?”

剛攥住她手腕,周挽就用力甩開,她渾身所剩的活氣都在這一刻迸發。

她用近乎撕扯的尖叫喊道:“那我能怎麼辦!”

周挽眼眶是乾燥的血紅,眉眼皆是即將破碎的樣子,驚心動魄,“我能怎麼辦,我才16歲!”

一鳴驚人後,她聲音又逐漸小下去。

剛才那一聲耗儘了她所有力氣,在沙發裡蜷縮成小小一團,她抱著膝,臉埋進去,發出刻意壓抑都極致的嗚咽。

陸西驍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紮爛了。

“陸西驍。”周挽忽然喚了聲,像奄奄一息的奶貓一樣輕。

他喉結滑動:“嗯。”

周挽像是終於打通了那個流淚的穴位,這些天來,她終於第一次哭出來。

呼吸淩亂又急促,抽噎得不成樣子,肩膀一抖一抖,指尖攥緊褲子,用力都發白,止不住地抖。

“陸西驍,我沒有你了……現在連奶奶也沒有了。”

她滿臉是淚,頭發絲上也沾滿淚水,“我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為什麼我的人生就是這樣的。”

周挽回想起那天晚上做的夢。

終於明白夢中那場荒誕的馬拉鬆是什麼。

它有一個名字,叫人生。

所有人都在向前跑,周挽停下來,被洶湧的人群撞得支離破碎,而後泥土礫石爆裂而起,她腳下的路破裂崩壞,墜入深淵。

她哭得支離破碎,句不成句。

眼淚洶湧。

像是要將這些天沒哭出來的淚都一次性流乾。

陸西驍在她麵前跪下來,牽住她的手。

忽然,有什麼滾燙又濕潤的東西砸下來,落在她手背上。

“挽挽。”

他抱住周挽,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上次是我混蛋,對你態度不好。”

……

“對不起,這些天我都沒有陪著你。”

……

像是跋涉過萬裡關山,踽踽獨行的人,終於找到一片依靠。

周挽在陸西驍懷裡號啕痛哭。

而陸西驍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告訴她:

“挽挽,我在,我永遠都會在。”

“至少,我會陪你長大,和你一起長大。”

不管未來發生什麼。

隻要你回頭看。

就會發現,我一直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