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回他點的不多,大概是周挽說要請客的關係,她便又看著點評加了幾個招牌菜。
之前郭湘菱給她的15萬,後來奶奶看病花了一部分,還有喪事的花銷,如今剩的已經不多。
但這些錢對周挽而言象征著自己罪惡的證據,隻想在這件事了結時也徹底結束。
吃完飯,周挽起身去付錢。
站在收銀台前時,她手機響了。
——郭湘菱。
周挽垂了下眼,按了接聽鍵。
放到耳邊,傳來郭湘菱尖利的嗓音,質問她是不是做了什麼。
周挽睫毛輕顫了下。
沒想到陸終嶽的速度那麼快。
也就意味著,她也要做出決斷了。
周挽沒繼續聽下去,沒什麼表情地掛斷電話,拉黑了郭湘菱的手機號。
一切都結束了。
*
回到座位,陸西驍正在看手機,周挽走到他身後,看到是“城市之眼”的觀光購票界麵。
她愣了下:“我們要上去嗎?”
“來都來了。”
“可你……”周挽停頓了下,“那麼高,可以嗎?”
陸西驍漫不經心的:“有什麼不可以。”
他牽上周挽的手,走到一個兌票機器前,掃了二維碼,吐出兩張門票券。
電梯前拍著很長的隊伍,工作人員安排大家一波波上去。
好在那電梯不是透明玻璃,快速上升時除了有些耳鳴之外,沒什麼其他的不適感。
周挽始終緊緊握著陸西驍的手,側頭觀察著他表情。
她本不想跟他一起上去的,那樣的高度他的恐高症肯定會犯,但又想起從前不知從哪兒看到過,像這樣由童年創傷引發的應激性反應是可以通過正麵恐懼來進行脫敏治療的。
以後,她就不能在他身邊了。
她希望,陸西驍能夠無所畏懼的,一往直前。
像他這樣的少年,本就應該恣意又自由。
沒有什麼東西能束縛他。
也沒有人能束縛他。
……
電梯門打開,入眼是開闊的環形觀光台,四周都是透明的落地窗,一眼就可以看到外麵的樓和江。
底下的車輛和行人都小得像螞蟻,忙忙碌碌,奔走在各自的人生中。
幾乎是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周挽就察覺到陸西驍渾身一僵。
他腦海中不受控地浮現出過去沈嵐從陽台一躍而下的畫麵。
“嘭——”的一聲。
沉悶的巨響。
殷紅的鮮血從她蒼白的臉下淌出來,蔓延開。
將他的瞳孔和視網膜都映紅,又疼又刺,整個世界都成了血色。
然後,他手上被一個柔軟溫暖的觸感包裹,周挽乾淨溫和的聲線在耳邊響起:“——陸西驍,你彆怕。”
他驟然回神,從那癔症中掙脫出來。
周挽牽著他的手,仰頭認真地看著他。
他喉結滑動,額頭有汗,但還是一點點鎮定下來:“嗯。”
“你看,其實也沒什麼,隻是外麵看到的景色和平時不太一樣而已。”周挽輕聲說,一邊帶著他慢慢往前走,“但是天空是一樣的。”
周圍有人在玻璃前凹造型拍照,外麵還有類似景區玻璃棧道的設施,很窄,隻能一人通過,仿佛稍不小心就會從這幾百米的高度墜落。
有喜歡冒險的人去玩,穿戴好保護設施,將整個人都暴露在高處巨大的狂風中,頭發都被吹得張牙舞爪。
周挽朝那邊看了眼。
陸西驍側頭看她,問:“想玩嗎?”
她連忙搖了搖頭。
陸西驍:“想玩就去玩。”
“你一個人在這裡可以嗎?”
“我跟你一起去。”
周挽愣了下。
她很清楚陸西驍的恐高症有多嚴重,學校天台五六層樓的高度就能讓他臉色煞白、滿頭大汗,現在他在這房間裡他都已經不適,更不用說到了外麵,風那麼大,腳下還是透明的玻璃。
但她也清楚,陸西驍不是那種為了麵子去逞強的人,他不想去沒人能勸得動他。
確切的說,從昨天傍晚開始,陸西驍就有些奇怪。
周挽看了他一會兒:“你不怕嗎?”
他垂著眼,開口平靜淡然,極其自然地說:“你在,我就不怕。”
……
穿戴好保護設施,背上一根線連接到上麵的橫鎖,罩上頭盔。
那扇通往外麵的門一打開,耳邊就充斥呼嘯的風聲,連人聲都聽不太清,工作人員又重新檢查了一遍設施,大聲跟他們說注意事項,如果中途實在害怕,可以用對講機跟他們說。
周挽走在前麵,牽著陸西驍的手,緩緩往前走。
即便是沒有恐高症,在這樣的境地下都難免心底發虛害怕。
“陸西驍。”
她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走,神情極為專注嚴肅,像是在一場戰爭中衝鋒陷陣的勇士,隻緊緊握著身後人的手,“你現在不要睜眼,跟著我走就好。”
陸西驍沒辦法睜眼。
他的恐高症比他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如果現在睜眼,恐怕連步子都挪不動。
風打在臉上像是粗糙的刀片,生疼,眼淚都快要被吹出來,一低頭就是運作中的城市,喧囂不止。
不管是底下的車流、人流,還是自己,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周挽一直帶著他走到南邊的觀景露台,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很慢。
觀景露台虛出一個方形平麵,對麵是山河,昨晚下了雨,遠處還有霧氣。
“陸西驍。”周挽說,“可以睜眼了。”
陸西驍不自覺攥緊她的手,極為緩慢地睜開眼。
他看到腳下的透明玻璃,以及更底下的車和人,汗幾乎是瞬間沁出來。
周挽看著他:“你不要看下麵,往前看,前麵有山,再上麵有雲,往遠處看,有風。”
風聲很大,周挽不得不提高音量,她嗓子小,幾乎是喊的。
視線緩緩上移。
風迎麵吹來。
正午的太陽躲在山後,從重重白霧中迸發出明亮的光束,仿佛破繭而出。
陸西驍第一次真正站在高處去感受。
靈魂都仿佛在隨著風飄蕩。
周挽也看著遠方的山,陽光透過濃霧灑下來。
她微微仰起頭,說:“陸西驍,以後的日子,你都往前看,往高處走吧。”
“彆回頭,陸西驍。”
她說,“你要去看天地遼闊,走康莊大道,日日歡愉,歲歲平安。”
而你,會成為我這輩子最美好的一個夢。
一個足以支撐我,走過未來的美夢。
她喊累了,風吹進嗓子,乾得想要咳嗽。
最後一句話她也不知道陸西驍到底有沒有聽清。
而陸西驍忽然俯身,抬起她的頭,用力吻了下去。
帶著惶急和不安,像是急於去安撫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