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過去。(2 / 2)

墜落 甜醋魚 10210 字 8個月前

當時他就奇怪,以周挽的性格,哪怕在工作中沒那麼圓滑也許會少得些甜頭,但她認真負責、能力強又年輕,怎麼也不應該被辭退的。

但他終究沒去查一查這件事。

到底是憋著一口氣。

後來看著周挽神色如常,他便也沒繼續去深想。

他拿出手機,給她發了條信息。

[陸西驍:你之前那家公司叫什麼名字?]

二十分鐘的簡短會議結束,周挽回複他。

[周挽:盛興傳媒。]

陸西驍盯著這條短信看了許久,腦子裡都是剛才那些人談話的內容。

想起那個晚上在寒風中蜷縮著的周挽,像是濕漉漉的貓咪;想起她委屈哽咽地那一句“為什麼連你也要欺負我”。

……

陸西驍喉結滑動,眼底暗了又暗。

他側頭,吩咐秘書:“把黃輝叫上來。”

*

那天,陸西驍到底找黃輝聊了些什麼沒人知道,隻知道黃輝走時麵帶笑意,像是心中的擔子終於卸下了。

公司裡有人議論,說或許黃輝還真能化險為夷,重新坐回“黃總”的位置。

可當天晚上,很突然的,一條重磅新聞砸下來。

網絡上不知從哪兒來的爆料,都是這些年黃輝對手下女員工言語上的性騷擾證據,以及部分錄音和監控視頻,證據確鑿,涉及的女性多達十幾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盛興傳媒的稅務問題被查,發現多處重大疑點。

一切都發生在一夜間。

波及的不止是周挽從前待的那一個子公司,而是整個盛興集團。

手段狠厲毒辣,根本不打算給人任何翻身的機會,一夕之間就讓曾經的行業巨頭陷入困境,遇到重創,難以轉圜。

這樣的架勢,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但卻不知道誰有這樣的本事,也不知道誰非要至盛興於死地不可,一切都來得太快了,讓人招架不住。

……

這條新聞出來時周挽剛洗完澡,吹完頭發從浴室出來,拿起手機便看到李姐給她發了條信息。

轉發了一則新聞給她。

周挽點開,愣住。

——盛興集團女婿黃輝陷性騷擾醜聞,集團稅務被查!

李姐說,天道好輪回。

但周挽卻知道,這事沒那麼簡單。

黃輝陷入醜聞倒沒什麼稀奇的,但連帶著整個盤枝錯節、龐大的盛興集團都出了問題,就沒那麼簡單了。

周挽忽然想起,白天時陸西驍問她的那句——“你之前那家公司叫什麼名字?”

她指尖一頓,不敢去相信心中的猜測,卻又實在找不到彆的解釋。

這時,屋外響起開門聲,陸西驍回來了。

周挽走出去:“你回來了,吃晚飯了嗎?”

“吃了。”他依舊是平淡的模樣。

周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覺得太過自作多情,可這件事不問清楚她又實在無法輕易揭過。

他將西裝脫下丟在一邊,周挽過去撈起,打算明天送去乾洗店。

注意到身後跟著的尾巴,陸西驍側頭,挑眉:“怎麼了?”

周挽抿了下唇:“盛興集團的事……你知道怎麼了嗎?”

陸西驍扯了下嘴角,輕嗤一聲:“就新聞裡那樣。”

男人不屑又輕蔑,那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張揚恣意的模樣。

周挽便明白,這件事果然是他做的。

可……

“陸西驍。”周挽輕聲喚,“其實你沒必要為我這樣做。”

他現在的身份沒那麼簡單了,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樹大招風,不知多少人盯著,他不該不管不顧地為自己招來仇人的。

陸西驍看著她,聲線驟然冷下去:“周挽,我是因為當年的事恨你,但你現在還是我的,除了我沒人能欺負你。”

他明明為了她做到了那樣的地步,可嘴上依舊不饒人,冷著聲,將情話說成威脅。

“讀書時被欺負了不說,現在被欺負了也不說。”

陸西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晦澀,像是幽黑的海底,不斷下沉,幾乎要將人溺斃,“周挽,你難道就是那麼好被欺負的人?”

周挽低著頭,輕聲說:“他隻是給我發了些短信,說了些話,沒有真的對我做什麼。”

陸西驍聽不得這種話,幾乎能想象到黃輝對周挽說過些什麼。

用那些輕佻齷齪的話去侮辱周挽。

從前,他甚至不允許身邊的朋友在她麵前胡說些什麼,從前他那樣保護著周挽,可現在呢?

她當初走的那麼灑脫,可既然如此,倒是活得漂亮點,卻還是在泥沼中無法抽身。

他眉間鎖緊,覺得煩躁至極。

“就得真被他上了才算欺負?”陸西驍諷刺地冷笑,因為盛怒絲毫不留情麵,“周挽,你是蠢還是便宜,被誣陷被欺負就他媽給我打回去,你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誰不想上你。”

不管他說了多難聽的話,周挽從始至終都低著頭,聽訓,任由陸西驍發泄脾氣。

可偏偏她這副樣子絲毫不能讓陸西驍消氣,反倒更加窩火。

陸西驍冷漠地看著她,半晌,倦怠又失望地移開了眼。

“算了。”他轉身走進臥室。

周挽低著頭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吸了吸鼻子抬起頭,跟著走進了臥室。

她沒有任人欺負,她從來不是任人欺負的性格,否則她不會去報複郭湘菱,也不會在那個下雨天捅傷駱河。

她試圖反抗了的,她搜集起所有證據,想要讓黃輝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可最終就是沒有辦法啊,她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周挽明白陸西驍生氣的原因。

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被誣陷,又被那麼多人誤解嘲諷,可這麼多天來卻從來沒有對他說過半個字。

從前讀書時,他就因為她想瞞著他自己扭傷腳的事而生氣。

可周挽從小朋友的時候就被迫獨立了,她早就習慣了什麼事都自己解決,她不想去麻煩彆人,覺得自己難以償還這樣的恩情。

說白了,她就是無法憑白接受彆人對自己的好。

……

陸西驍洗了澡出來,沉默地坐在床側。

“陸西驍。”周挽不想讓他生氣。

他到底沒完全不理她,側頭看過來。

周挽坐在床的另一邊,側臉對著他,她低頭,食指攪在一起:“黃輝是十二月底開始騷擾我的,我把每一次他給我發的信息、打的電話都存檔了,也很努力地保護了我自己,隻是我沒想到我把這些證據發到總部後反倒會被歪曲成我跟他存在不正當的關係。”

“他一開始騷擾你的時候你有跟彆人說嗎,不提我,有跟你其他朋友說過嗎?”陸西驍問。

周挽沉默著搖頭。

“周挽,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自己藏著,當初你來招惹我沒經過我允許,離開的時候也沒經過我同意。”陸西驍淡聲,“你永遠都是一個人,能解決好就算了,解決不了也從來不願意接受彆人的幫助。”

“我隻是覺得……”

周挽輕聲說,語氣裡藏著無可奈何地歎息,“隻是言語上的騷擾而已,不想去麻煩彆人。”

“隻是。”陸西驍冷笑一聲,“在你眼裡什麼才是嚴重的?”

“我以為自己可以解決好的。”

周挽吸了下鼻子,眉間忍不住蹙起,像是陷進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她垂了垂眼睫,“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陸西驍倏地一頓。

大腦中的某根神經像是被針用力紮了下,泛起刺痛,心臟收緊。

“還有誰?”他啞聲。

“很早之前的事了,不在這裡。”周挽搖了下頭,“是剛離開平川不久的時候。”

“他怎麼對你了?”

陸西驍覺得自己簡直有自虐傾向,每問出一個問題他心臟就收緊一分。

……

周挽剛剛離開平川市時,買了張車票,到了附近的一個小縣城,基礎設施比平川市差得多,但好在物價低。

可她不舍得每個月花好幾百的錢去租房子。

於是她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包吃住,教一個剛讀初一的小姑娘。

小女孩很聽話,隻是悟性差些,掌握知識比較慢,對周挽而言這不是一份困難的工作。

小女孩也很喜歡她,周挽講課耐心又認真,一個月後的考試就看到了很明顯的提升,女主人開心極了,還給周挽多包了一個月的錢作獎勵。

周挽將這些錢和從前卡裡剩下的錢一並打給了陸西驍。

這是她離開平川市後,第一次聯係陸西驍。

周挽原本想,再做三個月的家教,她就用那筆錢去找學校繼續讀書。

可事情總是不能發展得那麼順暢。

周挽這輩子總是能遇到各種各樣壞運氣的事。

少女每天穿著最簡單的衣服,那時是夏天,短袖加牛仔褲,素素淨淨的,可就是這樣,越顯得清純乾淨。

她身上有股破碎感,又有股生生不息的韌勁,她自己不知道,這種矛盾感有多吸引人。

某次女主人加班不在家,周挽給小女孩上完課便回安排給她的那間臥室睡覺。

不大,六平米,原本是用來做儲物間的。

她剛洗完澡,男人忽然敲門進來。

周挽頭發還濕著,身上是睡裙,沒有穿內衣,底下露著白皙纖細的腿。

她覺得彆扭,立馬拿了件襯衫套上,扯到胸前擋住,問:“叔叔,您找我有事嗎?”

男人笑了笑,在她床邊坐下:“挽挽,你先坐。”

周挽挨著床角坐下,渾身拘謹。

“小橙最近成績提升了不少,我是來謝你的。”男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你以前成績應該也很不錯吧,為什麼不上學了?”

“等再攢些錢我就會回去讀書了。”周挽說,“到時候我可能沒法全天來教小橙,不過你們不介意的話放學後我就會過來,我一定會好好教她的。”

“讀書這種事哪能拖,你應該也快高三了吧。”

男人忽然將手放到周挽腿上,周挽嚇了跳,猛地站起身,後退幾步。

“叔叔也是不忍心看你一個小姑娘這樣討生活。”男人依舊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模樣,“這樣,你坐過來,叔叔以後會給你付學費,資助你讀書,你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

那是周挽第一次直麵一個人如此滔天的惡意。

她拚了命的自保,咬傷了男人,又拿厚重的課本砸傷了他,鋒利的紙張在他臉上劃下一道傷痕。

女主人回來後,男人說自己不過是說了她幾句,她就突然發怒拿東西砸她,喜怒無常,性格乖張,這樣的人怎麼能教小橙。

小女孩這些天越來越依賴她,聽爸爸這麼說還不敢相信,拉著周挽的手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當時的她才17歲。

17歲的周挽,無法在明亮的白熾燈下說出自己剛才遭受的一切。

覺得委屈、恥辱、羞憤、不堪。

女主人說,讓她再住一晚,明早結清了錢就走。

周挽獨自待在狹小的臥室,那扇小窗仿佛將這間房變成牢籠,清冷的月光灑入,卻怎麼都落不到她身上。

她墜落深淵,走向地獄。

忽然,她手機響起,是陸西驍打來的。

也是在這時,周挽流下了今晚第一滴淚。

她不敢接。

她怕一聽到陸西驍的聲音,她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她掛斷了一次又一次。

陸西驍打來了一次又一次。

最後,周挽用力擦掉眼淚,忍住哭腔,接起了電話。

在長久的沉默後,她的少年說話了——

“周挽,隻要你說一句愛我,我就都原諒你。”他嗓音低啞,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是感冒了,帶著難言的痛苦。

在這嗓音帶來的痛苦中,周挽回想起那灘血,和鮮血淋漓的少年。

她配不上陸西驍的。

從前是,現在更是。

她閉上眼耳邊就響起剛才在這間房中的尖叫。

“陸西驍。”

周挽輕聲,“我不愛你,是我一直在騙你。”

以後的一切,都讓她自己去背負吧。

就像她從前對陸西驍說的,他應該去看天地遼闊,走康莊大道,日日歡愉,歲歲平安。

而她也會像從前保證的那樣,從此離開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