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最初的一開始,她決定以後再也不來摻和到陸西驍的生活,是他叫住她,啞著嗓子妥協地叫住她,說,周挽,我餓了。
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個晚上,陸西驍問她要不要談戀愛,她雖說好,但心裡想的卻是陸西驍遲早會對她厭倦,到時她就可以離開,守住那一個永不見天日的秘密。
想起他們一起去看雪回來,陸西驍發來一條語音,說周挽,以後每年新年,都跟我過吧,當時她心間震動,卻不敢回複。
想起她很早就對他說過,如果哪天我們分開了,就再也不要聯係了,好不好?
想起陸西驍早就知道她是郭湘菱的女兒,知道她對他的利用,但卻仍然不管不顧地衝上前為她擋刀,而她卻在陪他到傷口痊愈後,便跟他提了分手。
……
那時候的她,的確愛著陸西驍,也很認真地對他好,希望他快樂。
但同時,她確實,從來沒想過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這麼看來,陸西驍確實是太委屈了。
明明他什麼都沒做錯。
餐吧內的看客們看到現在也有些茫然了。
原以為是渣男和乖乖女,現在看來受了情傷的似乎是那個男人,而不是女人。
主持人終於聽出兩人之間的糾葛,沒再繼續打趣,玩笑著將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周挽和陸西驍下台,回到座位。
他們走到了決賽輪,差一點就能拿到免單獎勵。
“行了,都過去了。”黃屏沒料到是這種遊戲,打圓場道,“喝酒喝酒。”
陸西驍一言不發,拿起酒杯仰頭喝儘了,而後起身。
黃屏問:“乾嘛去啊,走啦?”
他頭也不回:“衛生間。”
桌邊隻剩下黃屏和周挽。
周挽低著頭喝湯,還在想剛才的事。
“妹妹。”黃屏跟她搭話,“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啊?”
周挽停頓,笑了下說:“挺好的呀,就正常地過日子嘛。”
“其實有些事我不應該跟你說的,當初你走了一段時間後,他突然生過一場大病,整個人都瘦得不能看。”
“我一開始沒覺得那場病和你有關,畢竟那會兒你們分開也有段時間了,可我有回去看他,他燒糊塗了,一直喊著你名字。”
黃屏拎著酒杯,喝了口,淡聲繼續道,“我沒見過他失個戀能難過成這樣的,他可是陸西驍啊,可他就是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說實話我那時候還是怪你的,我把他當弟弟,不忍心看他這樣。”
“他嘴硬心軟,平日裡就算會說些漂亮話哄女生,但他其實從來不會對彆人展現出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內心。”
“你應該從來不知道吧,其實他很早之前就跟我說過,他知道你有秘密。”
周挽眼睫一顫:“什麼時候?”
黃屏想了想:“你們吵特嚴重,差點分手那次,好像是你去外地競賽前幾天吧。”
周挽想起那次爭執時,陸西驍對她說的話——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男朋友,什麼都不肯說,什麼都藏在自己心裡,誰都進不去,周挽,有你這麼談戀愛的麼?
過了這麼久,她什麼都沒忘。
原來,那麼早,他就已經察覺到了。
“妹妹,他是個聰明人,他自己也說,隻要他想要知道,他一定能查出你到底瞞著他的是什麼,可是他不敢。”
黃屏無奈地笑了聲,“陸西驍說他不敢,放之前,我就是做夢也想不到會從他嘴裡聽到這種話。”
周挽以為,她和陸西驍之前的一切都是由她主導的。
是她擅自走進了他的生活,也是她離開了他的生活。
直到這一刻才知道,陸西驍不過是裝傻,他寧願自己被騙,也不想和她分開。
是他的縱容,才能讓她操控住他們這段關係。
周挽手撐著臉,用力按了下眼眶,深吸了口氣,緩聲問:“黃屏哥,你能跟我說說他的這些年嗎?”
“你沒問過他?”
周挽搖頭:“不敢。”
黃屏歎了口氣:“也還好,那場大病之後他就開始好好讀書了,他聰明,隻要他肯沒什麼做不成的,後來高考他成績很高,名牌大學隨便挑,但他爺爺打算安排他出國。”
周挽抬眼:“出國?”
“其實我覺得他爺爺也是怕他選B市的大學,怕再遇到你,但我沒想到他會那麼聽話,真順著意思去了國外讀書。”
“當初他媽媽那邊還有個哥哥,後來一直定居國外,他舅舅算是幫了他一把,大學時就有了他現在公司的雛形,自那之後他就差不多和陸家斷了聯係,沒再要過他們的錢,也沒再欠過他們的人情,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到後來,我又似乎有點明白他為什麼會放棄國內的大學出國去了。從那時候到現在,他每天都很忙,有時候我真怕他對自己是拔苗助長,可他就是靠著自己真正站起來了。”
“周挽,他媽媽當初就是受製於家庭造成的悲劇,他這麼逼自己長大,到底是為了什麼執念,你難道想不明白嗎?”
……
陸西驍回來,黃屏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馬上就要回平川市,陸西驍後麵幾天又忙,沒時間再聚,兩人便多喝了些,到將近零點才起身。
這些年陸西驍除了應酬已經很少喝這麼晚了,少見的有些過量,有點暈。
他去結賬,周挽和黃屏先出去,她拿出手機叫了代駕。
後半夜的鬨市區總是熱鬨喧囂。
旁邊沒幾十米就是一家酒吧,搖滾樂響得馬路那頭都聽得見。
路上行人大多不是準備去喝酒的,就是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
正在這時,不遠處走來兩個醉漢,嘴裡罵罵咧咧地吵著架,手裡還提著瓶酒邊走邊罵邊喝,身上全是濃重的酒味。
周挽掃了一眼,後退一步避開些。
而那兩個醉漢越吵越激烈,甚至還有要動手的架勢,其中一人不耐煩地用力推了把,自己向後跌倒,對方扭身往前跌,踉蹌不穩,朝著周挽摔過去。
她沒能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躲了,下意識緊緊閉上眼,抬手護住臉和頭。
這時,她身上忽然被一道力攬過。
鼻間充斥陸西驍獨有的味道。
他手臂環過周挽腦袋,將她完全護在懷裡。
周挽一睜開眼,便看到那醉漢倒下來,手裡提著的那瓶酒直接砸碎在陸西驍肩頭。
“陸西驍……”
他沉著臉鬆開周挽,轉身看向醉酒的男人。
男人跌了一跤,酒瓶玻璃碎片都散在眼前,總算是清醒了些,再看眼前男人這一身非富即貴的打扮,立馬道歉。
陸西驍沒跟他再糾纏,擺手讓人走了。
好在那些玻璃碎片沒有割傷皮膚,隻是酒弄臟了他後背的衣服。
“沒事吧?”他轉身問。
周挽搖頭,找餐吧服務生要了紙巾幫他擦掉身上沾上的酒。
“沒事。”陸西驍無所謂地說,脫掉外套拎在手裡,“回去洗個澡就行了。”
……
代駕來了。
先送黃屏到住的酒店,再送他們回家。
電梯緩緩上行時,周挽忽然想到什麼,整個人都愣住。
剛才那一刻,陸西驍的下意識就是從正麵抱住她,否則那些碎掉的玻璃片如果割到脖子或是臉都會很麻煩。
這才是人的下意識。
電梯門打開。
陸西驍走出去,卻不見周挽動作,他回頭看了眼:“怎麼了?”
“陸西驍。”
周挽聲音有些發顫,“那年在廢棄車站,你真的是因為沒反應過來,才會那樣擋在我前麵嗎?”
陸西驍腳步一頓。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眼眶慢慢變紅,眉眼間都被染出驚心動魄的色彩。
“不是。”他嗓音磁沉,靜靜地看著周挽。
但他想,他一定是喝醉了,才會給出這個答案。
“……那是因為什麼?”
陸西驍低下頭笑了聲,無奈又妥協:“我故意的。”
駱河向來不是什麼手腳乾淨的人,陸西驍不是沒吃過他的虧,所以一早就提防著他,從他將手伸向口袋時他就注意到了。
原本他是可以完好無損地躲掉的。
隻不過,少年的愛不講分寸、不會衡量。
在那一刻,他想用最刺眼的鮮血,最壯烈的方式,利用周挽的內疚,來挽留自己的女孩不要離開。
周挽的大腦仿佛“嗡——”一聲,陷入了無聲的轟鳴。
翻來覆去在腦海中盤旋著的都是那盞亮了一整晚的手術室的燈,以及他寫下的那句話——
我拚命地走向你,可你自始自終想的都是,怎麼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