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寂靜後,底下嘩然。
葉叔也愣住了:“這、這怎麼回事兒?”
薑彥對今天這些流程排練過好幾回,早已爛熟於心,按下按鍵後都沒有回頭看屏幕,直到看到台下的動靜才回過頭,臉上閃過震驚與慌亂。
他手忙腳亂地迅速關掉視頻,拿過話筒:“抱歉,剛才是個意外,請給我一些時間去……”
話音未落,從台下響起一道聲音:“薑彥,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事實你心裡清楚。”
眾人順著聲源回頭。
人群中站著的是個和薑彥年紀相仿的男人,他在眾人目光中朝台上走去,一邊說:“薑彥的這項技術成果是我和他在實驗室共同參與研發,雖然到後期確實是分開獨立研發,但他成果中采用的數據和模型都是剽竊我的成果。”
“田烜躍!”
薑彥的狀態不像剛才那般自若,因為憤怒和驚慌指尖都在抖,紅著眼惡狠狠地瞪著他,“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
田烜躍走到台上,徑直走過去,他手裡拿著個U盤,想插到台上那台電腦上,薑彥看到了,立馬劈手去奪,卻被田烜躍一把推倒在地,狼狽至極。
可他此刻也顧不上什麼了,大聲喊著“保安”,讓人快把田烜躍帶下去。
保安立馬跑進廳內。
可在這時,底下響起彆的聲音:“既然成果是你自己的有什麼可擔心,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畢竟大家來到這裡都是肯花大價錢去競拍這項專利的,沒有人願意花這麼多錢去擔買來一個贗品的風險。
薑彥隻好停下動作,緊緊盯著田烜躍,情緒變幻莫測。
田烜躍將u盤插入電腦,點開一個文件夾。
背後的大屏幕跳躍出數據截圖、聊天記錄、視頻等等證據,田烜躍一張張播放過來,將這些事的來龍去脈都極為清楚地講述出來。
台下的議論聲越來越嘈雜。
這次競標會的組織工作人員緊急關閉話筒聲音,從旁走上來:“抱歉,各位來賓,今天的競標會暫時到這裡結束了,後續進展到時會再通知大家,非常抱歉。”
“不、這不是真的。”
薑彥倉皇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追著田烜躍疾步跑過去,拽住他的後頸領子用力一扯——
過去的薑彥或許做不出這樣的事。
那時他人生還未看到曙光,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生怕走錯任何一步,哪怕當時親耳聽到陸老爺子貶低他和他的母親,他也生不出勇氣衝進去對峙。
可現在不一樣,他習慣了被人碰到高處的光環和榮譽,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朝頂峰孑孓獨行的清貧少年。
“你為什麼要毀了我!為什麼!”
薑彥咬著牙,眼底是黑沉沉的恨意,理智被恨意磨得岌岌可危。
直到,“砰——”一聲巨響。
眾目睽睽下,田烜躍從台階上摔下來,額頭重重磕在舞台一角,殷紅的鮮血瞬間湧出來,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撞倒,發出刺耳又短促的聲音。
薑彥看著眼前這一切,腦子在一瞬間炸開,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料及此刻發生的一切,底下陷入漫長的寂靜,緊接著,有人慌亂地喊道:“快叫救護車!”
周挽就站在第一排的位置,距離近,看著地上殷紅粘稠的鮮血,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雙腿發軟,眼前發黑。
就在她覺得自己要站不住時,手從後麵被一個溫熱的溫度握住,後背抵住一個胸膛,鼻間充斥著熟稔的淡淡煙草味。
周挽眨了下眼,緩過來些,回頭看到陸西驍。
他正低頭看著她,低聲問:“沒事吧?”
周挽看了他好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沒事。”
她看著眼前仍跌坐在地的薑彥,覺得此刻的他陌生卻又透著股莫名的熟悉。
陸西驍指尖在她臉頰輕蹭了下:“好了,彆看了。”
周挽回頭:“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就跟剛才田烜躍說的一樣,這事會重新調查,應該很快就會出結果。”
“嗯。”
這事出了差錯,來參加競價的企業隻好都先回去,而周挽則需要繼續新的采訪方向,記錄過程。
跟陸西驍道彆後,她便和葉叔一塊兒出發去醫院。
葉叔去找醫生詢問情況,周挽則找了個座位將剛才的新聞稿草擬後發給對接同事,做完這些,她起身去衛生間。
洗了個手,周挽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紮起馬尾,離開時經過敞著的樓道,餘光瞥見薑彥蹲坐在地上抽煙。
一支接著一支,他腳邊全是半截的煙蒂。
周挽腳步一頓。
她從來不知道薑彥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這煙霧繚繞的畫麵和薑彥實在不太相配。
薑彥聽到腳步聲,回頭,愣了下,又轉回去,低下頭,嗓音很啞:“他怎麼樣?”
“額頭縫了八針,有點腦震蕩,萬幸沒事。”
薑彥:“嗯。”
他呼出一口煙,將煙蒂摁熄在腳邊,低聲:“周挽。”
“嗯。”
“你是不是特彆看不起我。”
周挽沒說話。
薑彥輕笑了聲:“也是,我要是你也看不起我自己,拚了命的努力了這麼久,可到頭來卻還是一敗塗地,丟儘了臉。”
“所以田烜躍說的是真的嗎?”周挽問。
薑彥沉默片刻,而後低頭埋進臂彎:“我隻是太急了。”
他呼出一口氣,聲線有些抖,“周挽,我太著急了,我想要成功,我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我,我想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後悔。”
周挽站在他身側,沒有蹲下,隻是安靜地站立,像個冷靜自持的旁觀者。
“薑彥,其實你拿到最高獎的時候我並沒有因此高看你。”周挽輕聲說,語調平靜,“反倒從前讀書時我很佩服你,不驕不躁,穩打穩紮。”
“讀書時……那時,陸老爺子評價過我一句,寒門難出貴子。”
薑彥苦笑了下,“可要是可以選,誰又會選擇寒門,我如果擁有陸西驍的一切,我也一樣可以像他那樣恣意瀟灑、無所顧忌。”
薑彥始終記得第一次見到陸終嶽的場景。
那時他還很小,因為沒有爸爸幼兒園的同學們都嘲笑他欺負他,直到有天他走出幼兒園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媽媽站在一個男人身邊,說這是他的爸爸。
其他的很多細節他都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男人身上很好聞,衣服筆挺有型,轎車裡頭許多按鍵亮著燈。
是他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男人帶他去吃了晚飯,又陪他去了遊樂場。
小薑彥開心極了,覺得自己終於有爸爸了。
可周末一過,男人就走了,他能見到的次數屈指可數。
媽媽總說,爸爸太忙了,你要好好學習,你考了第一名,爸爸就會高興,就會常來看你了。
於是薑彥從小就聽話懂事,也因此得到陸終嶽不少獎勵,隻是能見到陸終嶽的機會依舊不多。
直到有一天放學,媽媽有事沒法來接他,他隻能自己坐公交回家,等紅綠燈時公車旁停下那輛熟悉的車。
薑彥興奮地打開窗戶剛要打招呼,卻看到了坐在副駕駛的男孩。
那時他還很小,卻忽然什麼都懂了。
……
薑彥恨恨地閉緊眼:“本來那一切都該是我的。”
周挽輕蹙了下眉。
事到如今,他還鑽在牛角尖裡沒有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