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完) 我們一起,在地獄裡種花。……(1 / 2)

墜落 甜醋魚 8627 字 8個月前

陸老爺子一年年老了,手裡握著的那些權也該找個人交代了。

隻可惜他那一兒一女都不成器,前者愚昧,後者貪婪,都不足以讓他放心交權,唯一滿意的人選就隻有他那孫子陸西驍。

“老爺子。”陸西驍走進老宅,在客廳見到他。

“回來啦。”陸老爺子抬手招呼,“坐。”

陸西驍坐到一旁沙發。

到如今,他跟陸家的感情實在少得可憐。

說來,自從沈嵐去世後陸西驍就跟陸家淡了聯係,隻是那時年紀還小,人又在平川市,總免不了瓜葛。

“您找我有事?”

陸老爺子讓人給他倒茶,問:“最近怎麼樣?”

他淡笑:“挺好。”

“之前你和她在網上鬨出來那些事,我倒也看到了些。”

陸西驍挑了挑眉,沒說話。

他如今已經完全不依附陸家,自然也沒必要為著周挽的事去向旁人解釋,也不在乎他們到底接不接受周挽。

“你就真那麼喜歡她?”陸老爺子問。

陸西驍笑了下,坦蕩道:“是,非她不可。”

陸老爺子頓了頓:“你們回B市前帶她一塊兒來吃個飯吧。”

陸西驍抬眼。

他很清楚陸老爺子是個怎樣的人,片刻後,他笑著喝了口茶,索性將話都撂明白了:“老爺子,您這突然鬆口,是要跟我談什麼條件麼。”

“我如今哪兒還能跟你談條件?”

陸西驍懶散地扯起嘴角。

“隻不過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陸西驍:“您儘管說。”

陸老爺子看著他,歎了口氣:“爺爺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管不動了,隻是我們陸家的產業,除了你交給彆人我都不放心,阿驍,回來吧。”

陸西驍確實沒想到會找他說這個。

“我不想再糾纏在陸家的瑣事中。”

陸終嶽和陸啟蘭都緊盯著,要是真把產業交到陸西驍手中不知道還要鬨出多少幺蛾子,陸西驍不想再去冒任何會傷害到周挽的風險。

“當初高考結束,我會同意出國就是想好了要借此擺脫陸家對我的控製。”

這些想法瞞不過陸老爺子,但他還是讓他出國了。

他無非是沒想到,陸西驍真願意為了一個人放棄那麼大的家業,也沒想到他真能靠著自己能做出如今的成就。

“可你畢竟流著的是陸家的血……”陸老爺子說。

“我身上有一半是我媽的血,當初因為陸終嶽乾的混蛋事把她逼到那樣的地步,我怎麼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回到陸家。”

陸西驍看著他,神色平靜,聲音很淡,“爺爺,你們都不知道那時候我是怎麼過的,但周挽知道。”

“您不知道我從前有很嚴重的恐高症吧,是當年留下的陰影,去國外前兩年每次下飛機我都要心悸很久,這些你們都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以前覺得自己挺孤單的,想有個真正的家,可到現在,我其實已經不在乎你們知不知道。”

“有些事不是想彌補就能彌補的,過去了就過去了,再也挽回不了。”

陸老爺子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

“您放心,我清楚自己長這麼大享受了不少陸家提供的資源,陸家有事我一定會幫,您年紀大了我也會照料,但僅限於此,除此之外,我會去過屬於我的生活。”

陸西驍聲線平靜,沒有刻意的疏離,隻是沉緩得毫無起伏。

陸老爺子這才確信,陸西驍確實長大了。

而這種長大,更是說明他也確實不會再回來了。

……

離開老宅,陸西驍給周挽發信息。

[6:還在奶奶家?]

[周挽:嗯。]

[6:我現在過來。]

他開車過去,輕車熟路地走進小區,當再次踏上樓道的水泥地忽然想到從前的事,也想到那幾張被塞進門縫的成績單。

陸西驍腳步一頓,快步過去。

門虛掩著。

他推開門,周挽背對他,懷裡抱著個袋子,聞聲回頭:“你來啦。”

“嗯。”陸西驍走上前,幫她拿過袋子,“這是什麼?”

“我奶奶的一些東西,之前沒帶走,我收拾了下。”

“嗯。”

“還有——”周挽頓了頓,抿唇,輕聲道,“你高三時的成績單。”

陸西驍挑眉:“看到了啊。”

“就在門口,一進來就看到了。”周挽忍不住低下頭,看著鞋尖,“你那時候應該很討厭我才對,為什麼還要往門縫塞成績單?”

“那時候是挺煩你的。”

他漫不經心地笑,“可我不是答應過你,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他說得理所當然。

好像那幾年都隻是匆匆一瞥之間。

陸西驍牽著周挽走出破舊的小區,正是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照耀,天際一片橙紅。

“陸西驍。”

“嗯?”

“郭湘菱走了。”

陸西驍稍頓,沒說話。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個“走”字意味著什麼。

“最後一個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也不在了。”周挽輕聲道。

“我們結婚吧。”

他開口很快,說得極為自然,像是閒聊般說出了這句話。

周挽緩緩轉過頭,看向他。

男人黑沉的眼底被夕陽照得很淺,垂眼注視著她:“我會是你的親人,會一直陪著你。”

會一直陪著你。

就像那張紙的背麵寫下的:

周挽,我不食言。

既然答應過你會陪著你,我就一定會陪著你。

B市見。

……

“如果我根本沒有去B市,你找不到我怎麼辦?”周挽忽然問。

“我沒有想過你會不去B市。”陸西驍捏了捏她指骨,笑著說,“畢竟我的挽挽這麼厲害,一定會考上華清大學。”

那些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歲月。

陸西驍一直相信著她。

“挽挽,我不喜歡說永遠,總覺得沒有人能決定‘永遠’,太輕易說出口反而輕浮,毫無分量。”

他沉聲道,“但我答應過你的永遠,我一定會竭儘全力去實現。”

我會永遠陪著你,不論是那個渾渾噩噩的18歲的陸西驍,還是此刻成就自我的27歲的陸西驍,亦或者是白發蒼蒼的80歲的陸西驍。

都不會食言。

……

乘著夕陽前行。

沒有直接回家,陸西驍帶她去外麵吃了晚飯,回來路上經過陽明中學。

近幾年學校重新裝修過,門頭修葺過後很有派頭,四個金色大字閃閃發光。

“去看看嗎?”陸西驍側頭問。

周挽看著門頭上的大字,點頭:“嗯。”

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回來了。

如今正放寒假,學校裡一個人都沒有,大門關著。

“怎麼進去?”周挽問。

陸西驍牽著她手走到一旁的圍牆,他倒退幾步,突然加速,腿一蹬就跨過牆頭,而後朝周挽伸出手。

周挽怔了怔,仰頭看著他。

冰涼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周身都散發出盈盈的光芒,讓眼前這景象和記憶中某處重合。

周挽忍不住彎起唇:“我見過你翻牆。”

陸西驍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讀書時候他翻過不少回牆。

周挽說:“那時候你還給了我一罐冰飲料。”

這倒是全無印象。

“什麼時候。”

“軍訓的時候。”

軍訓。

高一正式入校開學前。

陸西驍笑了聲:“你暗戀我那會兒啊?”

“嗯。”

“你這暗戀倒真是暗戀,一點沒讓人看出來。”

周挽將手遞給他,陸西驍握住,手臂用力,很輕鬆地將她也拽起來。

從前他們翻的都是矮牆,如今修繕過後變高不少,陸西驍本想先跳下去,然後再將周挽抱下,免得她受傷扭腳。

誰知話還沒說出口,她就動作利索地跳下去了。

陸西驍緊跟著跳下去,拉住她手臂:“疼麼?”

周挽搖頭。

底下是厚厚的草,有緩衝。

她這才回答了他前一句:“那時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就叫喜歡,隻是被你吸引,有時你出現在學校我就忍不住去看你。”

那時候的周挽,覺得自己連喜歡人的資格都沒有,更彆提會去告白。

陸西驍揚眉:“喜歡我臉啊?”

因為他這話,周挽不由偏頭去看他的臉:“嗯。”

周挽實在不像是個看臉就會喜歡人的。

“行。”陸西驍笑了聲,插科打諢道,“那以後我得好好護著這張臉,全靠它以色侍人了。”

周挽彎眼,被他牽著往校園裡走,順著他話道:“嗯,千萬不能變老。”

明明是他先開始說的這話茬,到此刻又不樂意了,捏著周挽的臉往外揪,懶聲威脅:“你再說一個試試。”

周挽不說話了。

陸西驍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輕嗤一聲,鬆開手。

周挽主動去牽手,順勢給他捋了捋毛。

“陸西驍,你知道那時候你最吸引我的是什麼嗎?”

周挽微微仰起頭,看向天上月,“因為你很坦蕩。”

她明白那時陸西驍的混不吝,也清楚他的野性難馴。

隻是當我看向你時,周遭一切都虛化,隻剩下一個你,帶著這世間最清冽的風,吹入我晦暗的藏身之地。

……

他們走過教學樓的走廊,走過偌大的操場和籃球場,走過樹林與池塘。

過去的一點一滴都湧入腦海。

如果沒有陸西驍,周挽或許已經死在那間煤氣泄漏的屋子。

如果沒有周挽,陸西驍或許也已經死在了某個無人知曉的深夜。

有時候很難分清,我到底是從何時開始愛你。

可不論是何時,從我愛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再沒有停止過愛你。

從前沒能一起好好逛過學校,今天他們手牽手在學校裡逛了一圈又一圈。

周挽常聽人感慨,讀書時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到畢業步入社會做過最美好的夢就是,一覺醒來,又坐在了風扇吱吱響的教室,抬眼就是熟悉的麵孔。

“陸西驍,你想回到高中嗎?”周挽問。

“不想。”他說。

周挽有些詫異,而後又想到些什麼,糾正道,“那隻是回到高二上學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