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卸車門的氣勢推開車門,大步而下,順手摘下了墨鏡。
看清從賓利上怒氣衝衝下來的人,剛過完嘴癮的楊白華一口氣險些噎進喉嚨。
……車裡的怎麼是程漸?
程漸不跟楊白華玩那些個彎彎繞,上去就是一拳。
程沅驚了:“哥!”
他伸手去抓程漸的西服,像是躲在老母雞後頭的小雞仔,但卻很雞賊地沒去控製程漸的手腳。
趁著空檔,楊白華又挨了一腳一巴掌。
程漸指著他鼻子大罵:“你對我弟弟的好倒是樁樁件件記得挺清楚的啊,大三大四,有時間有地點的,你他媽是做了個備忘錄,一天翻三遍?那我弟弟對你有多好,要不要我幫你算個帳?”
程沅熱淚盈眶:“哥。”
楊白華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弄錯了什麼,心慌地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程沅。
程漸啐了一口:“我弟弟住我房子礙你什麼事兒了,換你這麼多屁話,有本事自己給他買一棟去。”
楊白華愈加慌亂:“……程沅?你不是說這是婁影的房子嗎?”
“什麼婁影?”程漸橫手一指:“彆逮著我弟弟逞威風,懷疑的話你自己去查,查查看這裡的戶主姓程還是姓什麼婁。”
“是我,我撒謊了……”程沅蹭在程漸身後,帶著哭腔說,“我不敢說是大哥借我房子,隻能說是借朋友的家住……”
楊白華不可思議:“……為什麼要撒謊?”
程沅顫著聲音說:“我用大哥的車,你就不高興,說哥哥乾涉我的生活。我要是說到他家裡暫住,你會答應嗎?”
楊白華臉色一白:“那……那天我看到的人是誰?”
程沅已經要站不住了,靠在程漸身上,低聲道:“……他是婁影,是我的朋友。回國後他沒拿家裡鑰匙,家裡又沒人,我就讓他在家裡暫時休息,倒一下時差。”
程漸掉過半張臉來:“什麼時候的事兒?”
程沅眼裡一點神采都沒了:“我給你送飯的那天。……我沒經你同意隨便收留朋友,不大敢跟你提。”
程漸向來不摻和弟弟的朋友圈,自然不知道婁影是他哪門子的朋友:“我說我晚上去找你的時候那套茶具怎麼挪了位置呢。”
楊白華惶然:“可婁影明明說……”
程沅立即反問:“他說什麼了?”
楊白華啞口無言,臉一陣泛青一陣泛紅。
——“是我。楊先生,進來坐坐?”
——“小沅出去了,你在這裡等一會兒吧。”
——“我是他的朋友。不是監護人,也不是獄警。”
——“不用驚訝,我們都是私下聯係。”
細想起來,楊白華才發現,那天他碰見的婁影從沒有承認過自己是這間公寓的主人。
哪怕自己曾在言語間提及此事,他也從沒有正麵回應過。
楊白華心亂如麻。
那天程沅沒接他的電話,還說是和朋友出去玩,實際上是和他大哥在一起?
說起來這也解釋得通,畢竟他多次向程沅明確表態,少讓程漸乾涉他們兩人的生活。
這裡是程漸的房產……
婁影隻是借住,兩個人是朋友關係……
至於婁影跟自己長得像,大概也隻是巧合,說不定當初程沅對自己一見鐘情時,就是因為這張和他發小相似的臉才注意到自己……
一見鐘情……
一瞬間,楊白華理智回籠,想起了那個穿著休閒衫的青年跑到自己跟前來,笨拙又真誠地大獻殷勤的可愛模樣。
記憶與現實重疊,眼前的臉依舊年輕,卻多了茫然又痛心的淚痕。
熱血回流,楊白華才覺出被揍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痛。
這處公寓清淨遠人,保安也都是曉事的,發現這裡有騷亂,派來兩個人觀望了一下,發現是私人糾紛,便遠遠地盯著,以免發生進一步的肢體衝突。
羞恥和疼痛讓楊白華一張白淨麵皮燒得發紫。
他上前一步,試圖挽回:“小程……”
程漸一臂把他擋了回去:“乾什麼?剛才罵過人,臉一抹就打算不認了?”
楊白華朝程沅伸出手:“小程,我是來接你回家……”
程漸護著程沅往後退了幾步:“小沅這些白天黑夜都在忙他的音樂,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你要還是個人,就彆讓他在這個時候為了處理你和他的事情煩心。”
楊白華沒理會程漸,而是祈求地看向程沅,等待他的答複:“……小程?”
長久的沉默後。
程沅低著頭,小聲說:“哥,我想回家。我想吃陳姨做的酸菜魚。”
楊白華整張臉僵成了一塊鐵板。
程漸則心疼得一抽,握住了他的手:“好。走。”
上了車,程沅就像是累極了,抱著靠墊揉了揉:“哥,我困,想睡了。”
程漸重新發動車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德行,一遇事兒就扛不住:今天要試音,昨天沒休息好吧。睡你的,我給你把車開穩就是。”
程沅把臉埋在靠墊裡:“謝謝哥。”
他沒再說話。
在一片寂靜中,程漸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他記得今天爸媽都在家。
電話剛一接通,程漸便開口道:“媽,小沅被人欺負了。我晚上帶他回家。具體情況我回去說,讓陳姨現在去買條魚吧。”
靜靜趴伏在後座上的池小池,抿著嘴輕輕一樂。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