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大概沒想到他會主動來,略微歪了歪頭,那個細微的動作乍看竟然有點像宮惟他自己。
緊接著,它一拔劍,“白太守”錚然出鞘,瞬間掀起周遭漩渦般龐大的氣勁,迎麵重重撞上了肅青劍鋒!
轟隆一聲震天巨響,無形的衝勁呈環形掃蕩出去,無數樹木唰然歪斜,磚瓦塵土平地揚起。
肅青劍承受不住來自頂級仙劍白太守的威壓,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聲,但宮惟全然不懼,眨眼工夫已過了百招。厲鬼被迫向後飛退,兩人如流星般劃過了半個臨江都,直至出了城區,“當!”一聲宮惟雙手持劍,生生將白太守劍鋒格住了,近距離逼視著厲鬼那空無一物的頭顱:
“——你是怎麼拿到我屍體的?”
高空狂風呼嘯,鬼影湊近了些,頭顱位置閃動的猩紅光點似乎是在笑,然後伸手探向宮惟右眼。
這厲鬼雖然沒有形體,靈力卻驚人地凶猛澎湃,甚至遠超黃泉鬼修。宮惟困在小魅妖修為低微的身體裡,不出聲地罵了一句,偏頭回避它尖銳指爪,厲鬼卻像是很熟悉他慣用的劍招套路,三兩下逼得肅青劍節節敗退,突然毒蛇般一劍挑向宮惟右眼!
向小園的軀殼限製了宮惟的靈力,即便他本身功底再深厚靈敏,也敵不過白太守這麼氣勁磅礴的一擊,匆忙飛身疾退向後,眼前厲鬼卻突然消失。
下一瞬寒光襲來,鬼影竟然出現在了他身後,巨力橫斬向他後頸!
就在即將喋血三尺的同一時間,一道劍光由遠而近,尉遲驍厲喝:“萬劍歸宗——”
勾陳劍魂霎時喚醒,為他全身罩上金光鎧甲,千鈞一發之際硬生生撞上白太守,尉遲驍抓著宮惟連人帶劍地撞飛了出去!
哐當一聲尉遲驍把地麵砸出個大坑,咳嗽著爬起來,隻聽宮惟興高采烈道:“來得好!炮台兄!速速將它那鬼劍給我奪來,快!”
尉遲驍:“我不是叫你快跑嗎?!炮台兄是誰?!那東西在哪?!”
“上麵!小心!”
厲鬼似乎也沒想到這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竟能擋下神劍白太守,當即發出一聲劃破空氣的呼嘯,一劍剁向尉遲驍頭頂——勾陳在巨大的劍壓下倉促相抗,霎時間飛沙走石颶風四起,霸道無匹的黃金劍魂竟然被壓製得左支右拙,“鏘!”一聲被遠遠打飛。
“艸!”尉遲驍破口大罵,話音未落隻見宮惟甩手拋來一道青光:“接著!”
是肅青!
尉遲驍一把接住,同時怒吼一聲勾陳,黃金光芒轉瞬而來。他兩手雙劍同時重掃,在驚天動地的巨響中死死扛住白太守,腳下方圓數丈的大地竟然“哢擦!”一聲,齊齊開裂。
宮惟咬破中指,用鮮血在半空中迅速畫出一張巨大複雜的符籙,聲情並茂地道:“炮台兄!堅持住!”
尉遲驍咬牙艱難地:“你管誰……叫……炮台……”
最後一字未落,隻見厲鬼被徹底激怒了,白太守劍身閃現緋光,將尉遲驍與勾陳肅青雙劍一同掀飛到了數十丈外!
宮惟立刻翻臉不認人:“呔!沒用!”
他來不及畫完符籙了,揮手一撈將赤色篆字憑空印在掌心,緊接著在厲鬼當空而來的一刻拋袖迎擊,啪一聲抓住白太守。
厲鬼的動作被迫僵在半空,與宮惟那張森白的麵孔近距離對視。隻見無數細小符咒如有生命,從少年掌心向上下蔓延,眨眼完全覆蓋了整把劍身,幽幽赤光映出了宮惟轉為血色的右眼:
“白太守不是這麼用的,我來教你。”
厲鬼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宮惟動作更快,握住劍鋒的五指一緊,鮮血從掌心順劍身嘩然而下,隻聽他輕聲道:
“——北望天狼。”
白太守劍訣!
厲鬼立刻鬆手回撤,就在這個時候,沉睡了十六年的白太守劍魂被猝然喚醒,清嘯直上九霄,千萬道緋光在虛空中投射出深紅的袍裾、繁複的暗金繡楓,翻飛袍袖隨風而落,露出一名麵容俊秀、緊閉雙眼的仙尊幻影。
他年紀似乎還很輕,肩膀單薄,身形挺直,麵色蒼白不似活人,睫毛根根纖毫畢現。緋光迅速為他全身罩上護肩、臂甲、鈑金腰封,旋即虛影當空落在“向小園”身後,猶如一尊所向披靡的護法神。
是前世的仙盟刑懲院長、法華仙尊宮惟!
“看到了麼,”宮惟冷冷道,“是這麼用的。”
他一把奪過白太守,劍身靈力成倍暴漲,僅單手一道橫斬,便將鬼影生生剖兩半,尖嘯著燒成了滾滾濃煙!
黑煙眨眼消失在虛空之中,宮惟咽喉那口血氣終於吐了出來,踉蹌落地,身後那被劍訣召喚出的仙尊虛影隨之消弭於無形。
他用白太守支撐住身體,精疲力儘地喘了會兒,才轉身走向老遠以外的尉遲驍。
尉遲驍把平地砸出了個深坑,坑頂上灰煙嫋嫋,他人在坑底已經半暈了。一般修仙者對上神劍白太守,基本當場劍斷人亡,而這位大兄弟竟然還有一口氣在,不愧是尉遲銳的親大侄子,很有繼承劍宗衣缽成為新一代人間炮台的潛力。
“喂,”宮惟蹲在深坑邊上,居高臨下衝著尉遲驍,微笑問:“大侄兒?還醒著嗎?”
尉遲驍芳魂一縷悠悠醒轉,艱難地問:“你……你又管……管我叫什麼?”
宮惟說:“沒什麼尉遲公子。你還好嗎?”
尉遲驍用力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腦袋:“那鬼修呢?”
“不知道,跑了吧,不過肯定沒死。”宮惟沒什麼責任心地隨口道,站起身笑著說:“臨江都內之事已超出你我能力範圍,當務之急是請尉遲公子回謁金門,三拜九叩請您親叔叔出山。話說回來我對劍宗大人仰慕已久,能幫忙引薦一下嗎?聽聞他英明神武,年少有為,境界高深……”
向小園的過往戰績太彪炳,導致尉遲驍立刻把馬屁理解到了錯誤的方向:“你想乾什麼?!我叔叔是正經人!”
“……”宮惟說:“少俠你可真想多了。”
尉遲驍提著勾陳與肅青雙劍,頭暈目眩地爬起來,活動了下肩膀肌肉:“那鬼修是怎麼消失的,彆是你又損耗心頭血了吧?”
童子心頭血是克製鬼修的利器之一,但心頭血難得,且嚴重折損壽元。宮惟眨了眨眼睛說:“那還能怎麼辦呢。我以為尉遲少俠英俊瀟灑、修為了得、各路邪祟望風而逃,定能保護我這本領低微的非人之物。誰知……”
尉遲驍:“好了彆說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這就把你送回滄陽山!!”
“那倒不必。”宮惟笑吟吟道,“咱們先回去收拾臨江王府門前那堆爛攤子,想辦法弄醒孟少主,然後一齊上謁金門請劍宗。我們徐宗主那張冰臉是指望不上的,隻要尉遲劍宗出關——”
隻要跟他前世死黨尉遲銳接上頭,再找應愷聲淚俱下地認個錯,徐霜策就算知道他借屍還魂了也沒辦法,還能抄著不奈何親自打上謁金門去把他抓回來淩遲了?
突然他腦後似乎感覺到什麼,一絲冰涼的寒意向後心襲來。
宮惟神情一變,下意識閃身,肩胛骨霎時一涼!
“……”他喘息著垂下視線,隻見一截赤紅劍尖從左肩窩透出來,緊接著大股鮮血噴湧而出。
那厲鬼並沒走!
變故令人措手不及,宮惟耳邊轟響,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他看見自己的血順著劍尖成串打在地上,看見身側揚起厲鬼陰森的灰袍,看見坑底裡尉遲驍的表情由迷惑、驚愕到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