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捏著杯子的五指,猛然收縮握緊,“為何會如此?”
“因為商滅周興!而帝辛——也就是後人稱呼的殷王紂,他其實是一名不為世人所理解的仁慈聖君。”
“紂王?仁慈?他咒罵上天,侮辱鬼神,拋棄父老,屠殺孩童,剖孕婦的肚子,用炮烙之刑去折磨沒有犯罪的人,也能算仁慈?”
始皇帝覺得,那他也可以自稱一句仁慈善良了,畢竟根據秦法規定,有罪的才能上刑,人口很珍貴的,哪能隨便用刑法糟蹋了。
神女微微搖頭,“吾不管爾等是如何記載的商王,吾隻知,商王子受荒怠祭祀,是因為殷盛行活祭,而他為了殷商人口,廢除了活人祭祀。”
始皇帝眼神慢慢變了,以一個帝君的視角做出評判,“此有功!”
“廢除活祭,愛民如子,的確是仁慈聖君。”
青霓笑著問:“你這是在變著法兒誇自己?”
“嗯?”
“你的帝陵裡,可沒打算用活人殉葬,都是陶俑。”
——可惜後來秦二世胡亥搞了陪葬坑188座,還把工匠都關進帝陵裡作為陪葬,以免泄露了機密。然後,這些鍋全被扣到了秦始皇頭上,成為他暴君履曆上的一筆。
始皇帝眸光一閃。
帝陵還在建造中,用陶俑代替活人殉葬的事,他可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哪怕是負責督促陵寢修建的李斯,都以為裡麵那幾座大坑是用來葬活人的。
這就是神仙嗎?一個念頭就可以看見將來?
“我的確有意以陶俑代替人殉。先生連這都知曉?難道神仙當真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神女含笑搖頭,不知是否認,還是並不想說。
她依舊用著神仙特有的語調,嗓音又輕又慢,“陛下還聽人皇之事嗎?”
始皇帝舉了舉杯子,做出“請”的姿態,薄唇抿在杯口,飲了些許酒水。
前麵說的是考古出來的真實曆史,接下來,青霓就要開始編了。
“上古時期,天庭的掌權者不止一任,因著神的長生不老,變換天帝必然是伴隨著戰爭。最新一任天帝,由昊天上帝在位,彼時,天神戰死無數,天庭裡神才凋零,昊天上帝設立了封神榜,欲召人間賢才上榜,然而,賢才忠君,忠的是帝辛,自然不願意登榜,換一位主君效忠。”
始皇帝目露滿意之色,“忠臣愛國,堪當大任。”又問:“難道是昊天上帝強征了人間賢才,使殷王不滿,二者起了鬥爭,才有商滅周興?”
神女輕輕搖頭,“人皇與天帝平起平坐,天帝又如何會為此,輕易與人皇交惡。本來,此事也就過去了,但是,帝辛被背叛了。”
這話可有些戳一個君主的肺管子了,足足沉默了四五息,始皇帝才仿佛壓著火氣,聲音有些低沉,“背叛?”
“帝辛背叛了他的階級。”青霓回憶起《尚書牧誓》裡,周武王姬發列出來的帝辛罪證,說:“他不用貴戚,反而任用逃臣與奴妾為官……”
始皇帝一聽就明白了,“這是錯。”
青霓深深看了始皇帝一眼,“對。在當時,在被他打壓的貴族,親戚看來,這就是錯。”
“不用貴戚,任用奴妾,再加上帝辛廢除人牲,損害舊貴族利益,早使得那些貴族對帝辛離心。天帝也早因祭祀一事,對帝辛有微詞。周文王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向天帝進言,隻要他奪了殷商,自退為‘天子’,不再稱‘人皇’,並且,會說服有能力的臣子簽訂封神榜,填補天庭空缺。”
“於是,鳳鳴歧山,示意天命在周。並且……”
青霓一邊說,一邊思考:商末那時候好像是冰川期初期?
“昊天上帝使氣候寒冷,禽獸們為此逃離了殷墟,殷商百姓認為是王不敬鬼神引來災害,民聲哀怨。”
“周朝又向殷商貴族們許諾,一定恢複他們的人殉,任用舊人,於是,殷商貴族,哪怕是商王子受的親兄長微子,都倒戈去了周王朝。商軍主力不足的情報被他們儘數賣與周人,導致帝辛倉促之下,隻能組織奴妾與戰俘迎敵,大敗於牧野。”
“失敗後,帝辛或許是看穿了一些事情,大笑著:此天之亡我也,非戰之罪。不肯使自己屍首被周武王侮辱,毅然於鹿台自焚。”
始皇帝:“……”
為什麼人家自焚前說了什麼,你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當時是不是躲鹿台柱子後麵偷聽了?
哦,等等,你身份是九天玄女啊,那沒事了,神仙能掐指一算,知道這些實屬正常。
神女歎息:“周天子代人族稱臣,自此,隻有天子,再無人皇。”
始皇帝麵有動容:“帝辛一代雄主,卻落得英雄末路,實在令人悲痛。”
他舉起酒杯,往地板上灑了一道酒水。
“敬——”
“商人皇,帝辛。”
青霓凝視著這一幕,並不意外。
秦皇室本就是忠於帝辛的臣子——惡來的後代,如今聽得自己祖上效忠的帝王並非昏君,而是生不逢時的明君,縱然是始皇帝,也免不了心潮澎湃。
這就是她特意挑了“人皇”這個話題的用意了。而且,又是“人皇”,又是“昊天上帝”,又說得仿佛是親眼所見,想必始皇帝會對她神仙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計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