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周先生!”紀霜雨抬起手,含糊地打了個招呼。
先前在長樂戲園,他和周斯音開了幾句玩笑,這人好像就嚇傻了。不過沒暈,倒也是進步。
周斯音聽到他聲音,僵了一下,腳步也沉了起來。
他是來押書妄言去看醫生的,這廝好了沒幾天,又開始嚷嚷著病得要不好了,快準備給他發訃告和停更通知……
周斯音這次非要把他的嘴給堵上不可。
“咦,紀先生,你居然也住在這裡?”書妄言驚喜地道,“咱們居然還是沒見過的鄰居啊,我就住在那頭!”
“哦哦,是嗎?”紀霜雨瞟了周斯音,那難怪周斯音先前會來小鼓胡同。
“既然你也住這裡,那之前你和……”書妄言仿佛想到了什麼,剛想說話,被周斯音打斷了,“你不是病得要死了嗎?”
怎麼又激動起來了?
書妄言趕緊換了個虛弱的口吻,撫著胸口細聲道:“你們到底是怎樣認識的呀,我老覺得寶鐸兄對你態度格外好呢,對我們都好凶的……”
周斯音:“……”
紀霜雨:嘿嘿,那當然是因為他有把柄在我手裡啦!
“不可說,你就當我去圖書館借書認識的吧。”紀霜雨笑眯眯道,“二位留下來喝杯飲料吧,我還沒有謝過,原來您是位大作家,還在報紙上給我們說話,仗義執言,不然我們就撲街啦。”
他也是後來聽看過書妄言登在報紙上的小相的同事提起,才知道周斯音那位朋友是暢銷作家。這也合理,周斯音自己就是出版人。
“我說實話罷了。”書妄言昂首道,他可從來不屑看人情或是拿錢寫字。
“還是要多謝,改日我一定要拜讀一下您的書。”紀霜雨熱情把他們讓了進來,倒了兩杯熱牛奶,雷子弟弟也乖巧地加了火,然後跑出去玩,留地方給哥哥和客人聊天。
周斯音打量一下,這裡和他上次來相比,變了一些。半透明的新窗紙映進來陽光,照在新貼的淡綠色牆紙上,雖然隻是小小的改變,但整間屋子看上去都溫馨亮堂了不少。
紀霜雨道:“聽說妄言先生寫的是懸疑,還有點恐怖——周先生,一般人看了能睡著麼?”他話頭一轉,看向了周斯音。
周斯音:“……”
怎麼不問作者本人,問書局老板啊。書妄言一無所知地道:“有點恐怖哦!尤其是最新那章,還是我從小鼓胡同得到的靈感,哈哈,是吧寶鐸兄,你說說觀後感?”
周斯音冷冷道:“不知道。沒看。”
書妄言:“??”
書妄言不可思議地道:“不可能,你怎麼會沒看!”
紀霜雨沒看也就罷了,他暢銷是暢銷,可興許人家不愛看小說。但是周斯音不一樣,他是昆侖書局的老板,還幾次來催過自己的稿啊!
書妄言一直預設周斯音是看的,甚至周斯音也向他傳達過編輯關於劇情的話。
周斯音確實是沒看,原因還不是,不大敢……感興趣。但這原因不足為外人道。
周斯音想想道:“……我隻看完結小說。”
書妄言倒退兩步,吐出一口血。
天啊,好傷人的一句話!!
書妄言退到角落去養傷了。
周斯音看紀霜雨也捧著杯熱牛奶喝,唇邊沾了一圈奶漬,忍不住問道:“你祖上是哪裡人?”
這時期的奶製品公司,起初都是滿足洋人需求而建立的,引進了消毒、冷鏈等設備,銷售煉奶、鮮奶、奶粉,甚至遠銷海外。
後來華夏人受到廣告影響,也開始購買奶製品,但主要廣告對象,是兒童和女性。且仍有些人認為,牛奶不適合孩童飲用。紀霜雨看上去,倒是喝得毫無負擔。
他忽而想起剛才紀霜雨用了“撲街”兩個字,疑惑地道:“是粵地人嗎?”
那邊受洋人影響也挺多的。
紀霜雨:“怎麼會,我全家都是老鵝京鵝城鵝人鵝啦!”
周斯音:“………………”
“開玩笑的哈哈哈哈。”紀霜雨皮了一下,直樂,“我就是京城人,這不是……看你們書局的報紙上說,牛奶對身體好麼,我家有小孩呢。”
說到報紙,周斯音心中一動,盯著紀霜雨看起來。
他路上步伐沉重,正是有道難題,但現在看到紀霜雨,他突然有了個念頭……
至於被盯的紀霜雨,沒反應,他習慣了。
“你可接受約稿?”周斯音問道。
“約稿?我不會寫小說哦。”紀霜雨認可編導不應分離,自己也會編寫劇本,這回還改了改靈官廟。但是寫小說,還是有些差彆的。因為書妄言站在旁邊,他就覺得周斯音是想約他寫故事。
“我不是說小說,我指的是,字。”周斯音慢吞吞道,“我想邀請你為我們書局一份新期刊題寫刊頭,潤筆費五十塊。我見過你的字,很有獨特麵貌。”
紀霜雨喝奶的動作呆住了。
他忙活一出戲,徐新月也就給了他二十幾塊!!
這會兒,書妄言忽然一臉驚恐地走回來道,“我就說小鼓胡同的傳說是真的,你們聽到沒有,一個幽幽的聲音在喊哥哥……”
周斯音:“……”
紀霜雨:“……”
紀霏霏:“……”
紀霜雨把紀霏霏抱了起來,緩緩道:“妄言先生,這個是我妹妹,是她在喊我。”
“啊!哪來的!”書妄言嚇了一跳,隨即發現人家是黑瘦小了點,但確實是個活的小孩,他尷尬地抹了抹臉。
不行,要把這個尷尬轉嫁出去。
“我現在很懷疑你們到底怎麼認識的,原以為寶鐸兄故意整我,可那麼巧紀先生也住在這裡。說,是不是寶鐸兄來找我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寶鐸兄不會遇到什麼小鼓胡同的傳說,不敢對我說吧?”
不愧是小說家,書妄言隨口幾句話,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除了他估計即便說出口,也想不到周斯音的膽子真能表裡不一這點。
周斯音心中一緊。
此時,紀霜雨一抹嘴大聲道:“我不許你這樣說周先生,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周斯音:“……”
書妄言撓頭:“哦哦?”
五十塊啊五十塊,吃穿現在有保障,住還很簡陋,有五十塊就可以再買些家具,從此不算家徒四壁了。
我再也不調戲周老板了,這種老板和菩薩有什麼區彆。不但不調戲,紀霜雨還一力承擔:“是我!我怕黑怕鬼,還摔倒了,周先生無私地幫助了我!”
周斯音:“…………”
書妄言點頭:“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