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深又給嚇了一跳,單聽著龍君兩個字,他就渾身不自在,那是他們族長。
雖然龍君如今也不在人間了,他還是有些敏感。
不過這句話小深還從未聽過,以他對人族語言的了解水平,情不自禁問道:“怎麼?”
道彌狂喜!
他頭一次遇到如此真情實感給自己捧場的人,當即洪亮地道:“不值得一提啊!”
小深:“……”
道彌對小深一笑,“小深哥,實不相瞞,平素也沒人像你這般對我好,我真是雷婆找龍君談心——天涯海角覓知音。現在好了,可算有人能跟我聊了。”
小深:“……”
這個人是不是故意的??
小深冷靜地道:“你說點彆的吧,羽陵宗很有名嗎?”
這關係到他占領羽陵宗的難度。
對了,占領下來後這八哥絕不能留。
道彌含羞點頭,他知道小深哥久居鄉下,對羽陵不像外人那樣,多少知道些許,飽含自豪地介紹道:“當然,修真界有句話,叫道自天然,術效羽陵。
“尋常小門小派,守著幾樣功法修習。咱們羽陵,萬千術法,名滿天下。修真界好些門派的道法,也是上羽陵求取而來,所以說,大道,乃自然天成,但術法卻要遵效羽陵。
“您說,這是不是龍君放屁——神氣!”
小深:“………………”
小深:“?????”
.
“你彆說了!!你閉嘴!!!”
隔著老遠,謝枯榮都聽到小深在後頭吼,不用回頭,他也知道肯定是對道彌說的。
毫不意外啊。
就是修得了道體人身,也是本性難移,想讓一隻八哥學會安靜,太難了。
從蘭聿舊地到羽陵宗,千萬裡之遙,但在修真者足下,片刻可至,
無需多時,已到一處無人之境,萬山之中,群林環抱。
當然,這裡不可能真的一個人也沒有,就是尋常凡人的屋子外頭,還知道紮幾道籬笆,這當然隻是羽陵宗的障眼法,以防外人擅闖。
道彌在某處盤旋兩圈後落下,麵前有兩座闕樓,除此之外,後頭兩座山夾著一條小道,壁立萬仞,隱約可以看到山外還是山。
闕樓金碧輝煌,單看這就知道,羽陵宗的確很有家底。
嗬嗬,謝枯榮,想不到吧,你帶回來的是債主,是隨時準備搶劫你全宗門的凶惡霸王龍……
小深冷酷地想。
小深已經思考借水五千年需要還多少利息了,結論是利滾利,有多少算多少,他現在看什麼都像自己的,對道彌道:“咱這樓用的廣嶺木不錯,要記得時常上漆保養!”
道彌:“??”
咱?怎麼新人認同感來得這麼快的?
道彌嘀咕著,介紹道:“這裡進去便是宗門了。”
小深也按捺住喜悅,我的水,就是在此處吧……
我來了!
道彌領著小深,跟在謝枯榮身後過了闕樓,眼前景色一變,諸峰秀立,重重疊疊的樓閣掩映草木之間,山腳下亦有大片屋宇,甚至間或有茅屋農田,頗具野趣。這可是個繁華之處。
最為殊奇的是,一條玉帶般的晶瑩河流,懸浮於空,環繞諸峰,縈回期間,連接了每座山峰,這懸空之河,波光粼粼,水流湛湛,從這下方也能清晰看到其中快活遊動的水族,河上更有小舟載人,遠遠看去,如葉片般輕蕩。
道彌:“這是離垢河,是當年方寸祖師從蘭聿澤帶回來的水哦。”
小深淩亂了,“不可能!蘭聿是自古以來的大澤,橫無際涯,你們宗門能有多少人,每人每天喝一桶水洗五次衣服,也不可能用到隻剩這條河!!”
道彌摸著下巴,“咦,說得也是,我在這裡百來年,還真未想過,這水量合不合理。”
這河雖大,倒的確不滿一澤之量呢。
我水呢我水呢我水呢……
小深急了,幾步衝上前找謝枯榮對質,還要強按住心焦,“宗主,你不是說,蘭聿澤剩下的水被帶了回來,怎麼隻剩下一條河了?”
他還想伺機把水搶回去,就這麼點,能乾什麼啊。
“後頭還蓄了個深潭呢,夠宗內的水族棲息了,你原形再大,也有地兒裝,放心吧。”謝枯榮好脾氣地解釋道。
小深失魂落魄,心裡想的都是方寸這混蛋到底把剩下的水弄哪兒去了。
他都沒心情打量自己未來的財產了。
恍惚間,小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跟著謝枯榮到了其中某處山峰,穿行在依山而建的宮殿列柱之間,他被套著馭靈環,本就有些乏力,這下更是步履踉蹌。
途經之處,不知多少人盯著他。
大家都不知祖師遺命,但宗主輕易不出山門,今日宗主帶著幾名心腹外出,回來後便帶著這少年,這就足以叫人矚目了。
“好小……”
“看起來,不是人族吧。”
“難道是剛化形,還不習慣?”
“氣息好微弱啊,走都走不動,感覺碰一下就要倒下了。”
“宗主撿回來的麼?”
羽陵宗最不缺天才與強者,這模樣的,倒稀奇,忍不住圍觀。
少年身姿嬌小,身上寬大的衣袍是宗主喜愛的款式,極有古風,但也更讓他顯得柔韌纖細,腰肢不堪一握,略顯淩亂的頭發間,露出來秀致的耳朵,耳尖一點輕紅。
他深色的眼眸在日光下閃動著妖異的碧色,四肢又很無力的樣子,就像柔軟的藤蘿,走得搖搖晃晃,可憐又可愛。那小八哥想去扶,卻被他凶了一下。
唉,可是那一點點虎牙露出來,哪裡像是凶。
四下裡的竊竊私語不知何時,竟慢慢止住了……
大家屏息盯著那好像隨時要摔倒的少年看,感覺,被可愛到了。
我恨方寸,方寸你宗沒了。
小深全神貫注地詛咒方寸,希望他在仙界走一步摔一跤。
可惜這麼走神,摔跤的隻是他自己而已,踏過門檻時,小深腳下一絆,徹底失去平衡,向前撲去。
摔肯定摔不死,不過……
開天辟地以來,有龍因丟臉羞愧而死嗎?
小深閃過這個念頭,但他並未摔倒,而是墜入一個帶著冷冽淡香的懷抱。
小深抬頭,原來是個人族青年,一身白衣一塵不染,麵容堪稱俊美,神情淡漠,清冷得好似海上月,山巔雪。
如此來看,這人族的手與清冷的氣度就全然相反了……攬著小深的手臂竟是力道極為深刻。
不過龍鱗何等堅硬,小深毫不在意地盯著對方,他很少見人族,眼前這個,他忍不住拿過去遇到的每個人族來對比,都不一樣,再拿同族來比,也大不相同。
青年定定看著小深,好似一瞬,又好似半晌之後,才緩緩鬆手。另一隻手不知何時端著一盞茶,遞給小深。
“喝茶。”
青年的聲音果然也同氣質一般清冷無波,但這一舉動實在貼心。
我對人族又恢複信心了……
小深心中涼涼的——涼涼的,龍族舒適的溫度。甚至心情都沒那麼差了,豁然開朗起來。
接過茶,他想,這個人就不像感情騙子、水域小偷和吹牛逼宗主,又善良又給我水喝,長得還好看。
不錯,適合還債。
現在是旱季嗎?小深看了一眼殿外,就像回自己家一樣自然地坐下,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也不知道先踹,不,送下水,然後迅速回水底等著,撿起來的,算不算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