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過稿通知的那一天,正好是樂景在李廷方家待的第二十二天。
雖然對自己的文章很有自信,但是在看到稿費回執單時,樂景情不自禁還是鬆了口氣。
有了這十五元,這天大地大,哪裡他去不得?奉天市還是太小了。
“哥哥!這是編輯給你的回信嗎?裡麵說了什麼?”李淑然期待地探頭看去,卻沮喪地發現自己幾乎一個字都看不懂。
“我的稿件通過了,趙編輯說明天就可以刊登,每天三千字,五天登完。”樂景揚了揚稿費回執單,笑著說:“這是編輯寄給我的,隻要拿著這個去郵局,就能領到十五元稿費。”
十五元?!
李淑然也算是個大家閨秀,可是這十五元對於她來說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她在府裡雖然不愁吃用,但是王氏也不會給她錢財傍身——至於傳說中親媽的陪嫁,她自懂事以來就沒見過。
李淑然知道,府裡的太太身邊最得寵的丫鬟,月錢也才四元罷了。可是如今哥哥不過寫了一篇文章,就能掙得十五元!
她忍不住用敬畏的目光看向那張薄薄的紙,喃喃說道:“父親要是知道哥哥你這麼優秀,一定會後悔那樣對哥哥你的……”
樂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他並不關心李廷業的想法,不過既然李淑然現在提及了,正好可以說起那件樂景已經思考許久的事了。
樂景彎下腰,平視著李淑然的雙眼,“淑然,我們離開奉天市去北平吧?到時候哥哥可以寫稿掙錢,你也能去念專門的女子學校。”
李淑然呆住了。
她之前雖然已經猜到哥哥會脫離李家,自立門戶,但是她完全沒想到哥哥竟然想要離開奉天,去北平!北平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距離奉天很遠很遠,他們在那裡也沒有親朋好友,如果遇到壞人怎麼辦?
李淑然怯了,然而對上大哥溫柔和熙的目光,她卻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最後,她收起滿心憂慮,含笑點了點頭,“哥哥去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她即便不識字也是知道的,哥哥是男子,男子和女子本就不同,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出去闖一闖,拚出一番事業來。如果母親還在的話,一定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她不能成為哥哥的負累,身為妹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哥哥的一切決定。
而且……
想起那張代表十五元的稿費回執單,李淑然心中一熱。
而且……以哥哥的才乾,說不定、呸,是肯定能在北平做出一番事業的!
樂景看著笑的一臉若無其事的李淑然,沉默幾秒,最終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也笑了。
如此赤子之心,沒有人不喜歡。
有個妹妹感覺倒也不壞
……
有了稿費回執單,並不意味著樂景就一定能領到稿費,因為他現在還少了最重要的一件東西——身份戶籍。
雖然在民國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到身份戶籍,但是樂景要想去郵局領稿費,還是需要身份戶籍的。李景然的身份戶籍當然在李家放著,所以說樂景現在其是一個“黑戶”。不過這並不是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樂景可以找人代領,而人選他也選好了,就是他的小廝。
摸著小廝帶回來的亮澄澄的十五枚銀元,聽著銀元清脆的響聲,樂景心情大好。如此他便能正式向李廷方提出辭行了。
※
“景然給那《奉天雜聞》的投稿過了?”李廷方剛回來,就從管家那裡聽來了這個好消息。
“對,得福說稿費足足十五元呢。”管家也很高興,因為有了錢李景然就可以離開這裡了。老爺收容庇護李景然這二十幾天下來,街上不知道說的多難聽呢。
說什麼李景然仗著有族長李廷方撐腰,無法無天,在家忤逆父母,虐待弟妹,什麼李廷方罔顧人倫,奪人未婚妻,毀了侄女清白………如是種種流言實在讓管家氣了個仰倒,心裡實在是恨毒了李廷業王氏那對公母,自家老爺心大一笑了之,他卻恨不能手刃那對公母!
李廷方雖然一向對這《奉天雜聞》有所偏見,不過他對李景然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覺得這孩子不會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他就打定主意,待作品刊登了,他也要買上幾份報紙仔細瞧瞧李景然的大作。
李廷方還待要說些什麼,就聽門外傳來小廝的通報聲,說李景然求見。
李廷方心中一跳,有種模糊的預感。就見少年身著青衫,步履堅定,挺拔如鬆向他走來,對上那雙寒星般明亮堅定的黑眸,李廷業心中那個模糊的預感越發清晰起來。
果然寒暄幾句後,李景然就向他提出了告辭。少年目光清澈,言語誠懇:“這些日子叔父幫我兄妹很多,叔父的恩情我隻能來日再報了,如今我已經有了足夠的盤纏,也該離去了。”
李廷方了然地點了頭,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樂景回答:“我打算攜幼妹赴京,去博上一搏。”
李廷方先點頭後皺眉:“且不說你學業未成,但說你父就不會善罷甘休。”
“我可以在北平那邊繼續學業,至於我父……”樂景挑眉淡然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狡黠:“我打算在報紙上刊登一封《彆父書》,言辭懇切的告訴眾人:如今國難當頭,華夏危在旦夕,我隻能舍小家顧大家,彆父離母,出去遊學了。舍妹雖小,卻有巾幗不讓須眉之誌,如今國家未平,實在無心婚事,隻能請未婚夫另擇賢婦了。”
樂景考慮過登報和李廷業脫離父子關係,毫無疑問這個想法很有誘惑力,但是思考許久樂景還是隻能無奈放棄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