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陰屍簇擁而上,又被一陣凜冽的風吹開散去,大片的黑色中晃動著一個小小的淺色身影,動如閃電,身手宛若鬼魅,將蜂擁而上的陰屍一一擊退。
黯淡的天光中,那瘦小的身影隱隱有光澤流轉。
我這才明白,彆人口中所說的“鬼”,或許不是指這從附近墳堆裡爬出來傷人的陰屍,而是指的中間那個人。
惡鬼,謂之修羅。
而待我走近時,這場打鬥便結束了。陰屍不流血,隻是頹然散著骨架,被那人碾成了一片一片,化作塵埃。
而後那人站定,立在一片黑色中,提著一把長劍,定定地望著我。
她隻是個孩子,且是個極漂亮的小孩,身形瘦削,小小的身子,仿佛盈盈一握。上好細綢緞般的長發,披在單薄的肩膀上,身上隨意掛著一圈狐狸圍脖,銀色的皮毛流瀉而下,整個人宛若是一個精致的人偶。
這樣的人偶,不能碰,一碰便要碎了。
額間卻印著一彎猩紅的月牙,細細小小,好似在流血,而眼眸也是猩紅的,儼然是暗夜裡的紅寶石。
我被那雙眸子震懾,一生,也忘不了她的眼睛。
紅色的寶石,無雜質,內裡火焰彌漫。
隨即她安靜上前,紅色眸子勾著我。
而她靠近我一步,我便退開一步,周身被一股可怕的氣息壓製。若是平常,我不會怕她,可現在我的身體不一樣,體內的寒氣散得越來越快,如螞蟻啃噬般在我身體來回穿梭,擋也擋不住,我抖了抖,手上的劍再也握不住,落在地上,同時身體也隨著跌了下去。
後背抵著粗糙的樹,退無可退,無處可退。周身的血液好似要凝結一般,快要冰至窒息,這種重複的苦楚,一次比一次難受,要將我拖入冰冷的深淵。
可她沒有停下的意思,劍尖隨著她的腳步在樹葉上刮痧著,慢慢移動,最終立在我眼前,明明是小小的一個人,卻居高臨下地睨著地上的我。
她,是要殺我麼?
像她方才一樣。
很危險。
“你在發抖?”
眼前人開口,有著很乾淨的嗓音,明明很稚嫩,卻給人以壓迫之感。而我已然冷得說不出話來,身體都僵硬了。
好奇怪的小孩,明明方才像惡鬼,此時卻來與我說話。
“你很冷?”
她見我沒回答,再次問我,湊近前來,就快逼到我眼前。眸子裡的紅色若潮水般漸漸退去,現出原本深灰底色的瞳仁,很溫和的顏色,和方才的流火緋瞳完全不一樣。
她伸出手來,貼在我額頭上,柔軟,且極是燙人。
“你可真像一塊冰,好可憐。”
可憐。
是啊,我真是可憐,如行屍走肉一般活在這個世上,即使活不下去,也要活。
永世孤苦麼?
我這寒疾都能時時忍受,孤苦又有何難?
不如就此睡去,不再想。
眼睛就快要睜不開,身體卻有暖和的氣息靠過來,與我貼得緊緊的,雖是單薄的細小身子,卻像火一般燙,脖頸處有狐裘皮毛輕輕滑過的微癢。
眼前隻有她回歸深灰的眸子凝固在眼前,那內裡的薄光晃了晃,又淡下去了。
恍惚中我覺得我開口對她說話了,我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卻答:我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