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懂非懂,樂見其成。
後來,姐姐心愛的人生病了,後來再也沒有來過他們家裡。
再後來,姐姐出了國。
再過來,她又回來了。
隻是,這些年,施海知道她始終都是一個人。
雖然她和那個雯雯的女孩子談了一場戀愛,卻沒有把她帶回家。
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吧。
施海老氣橫秋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少年抬頭望望天,天矮雲沉,陰蒙蒙的,似乎在醞釀一場大雨。
這時,施辭已經走了過來,對他說:“走吧,回家。”
施海小心地瞄瞄她,“姐,你要哭我可以借你肩膀的。”
施辭瞥了他一眼,“我謝謝你了。”
施海跟在她後麵,打著哈哈,“姐,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反正丁女士他們也不在家。”
“姐,待會可不可以我來開車啊……”
“姐,好像下雨了,哎,好大,滴到我臉上了……”
“姐,要不我們去吃海底撈吧?雨天吃火鍋,美滋滋!”
“姐……”
“閉嘴!”
唐啁已經在公交車站等很久時間了,車遲遲不來。
視角裡陰霧蒙蒙,細雨綿綿,整個天地像一副讓人透不過氣的水墨畫。
她從郊外的小車站下了大巴,走了一段路,這裡的公交站台有車能直達學校,可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鐘,影子都沒有見過。
這條道通向半山腰的陵園,今天是清明假期的最後一天,來往的車輛少了很多,隻有偶爾呼嘯而過的幾輛,濺起一溜水花。
唐啁掏出手機,在叫車的軟件頁麵上敲了學校的地址,拂去飄到臉上的幾滴雨珠,看了看價格,又把手機塞回褲兜裡。
這次回老家掃墓,她住在舅舅家。
她舅舅是她唯一的親人了,父親是孤兒,和母親都是村裡中學的教師,後來兩人努力,調到了縣城的中學一起教書,貸款在縣城買了房子。
唐啁十五歲前的生活過得充實幸福,父母感情非常好,母親不顧家人的反對和父親結婚,十年如一日的恩愛,兩人都把唐啁放在心尖上疼愛。
直到十五歲,父親車禍去世。
隔了一年,母親檢查出得了癌症,乳腺癌,III期。
從此她的生活便翻天覆地。
唐啁舅舅在村裡開了小店做小生意,生活勉強過得去,有兩個兒子,大的在縣城裡上大專,小的剛上高中。
清明這三天假剛好出了件事,舅舅的大兒子功課沒有多好,迷上了遊戲,加上又談了戀愛,錢財不寬裕的緣故,一時衝動便在不靠譜的網絡軟件上借了貸。
等到實在是瞞不住了,還不起了,才厚著臉哭著回家想辦法。一米七幾的大小夥子跪在已經不年輕的父母麵前痛哭流涕。
真的是亂糟糟的三天。
舅舅苦鎖著眉,又是罵又是打,舅媽又是哭,又是勸,捶胸頓足,怨天怨地。小兒子受不了,跑了出去,唐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陰雨冷,寒寂入心。
唐啁裹了裹身上的毛衣開衫,微微瑟縮著身子,慢慢地走著,不留神走入了一個水坑,她的帆布鞋也濕了,襪子裡浸滿了水。
舅媽沒有辦法來找她,“小啁,當時給你媽治病,你舅也給了你四萬塊錢,這差不多是店裡一年的收入了,你想想辦法,能不能還一點?”
舅舅大聲嗬斥她,“乾什麼!小啁還是學生!她還要讀書!哪裡有什麼錢”
舅媽哭著罵:“我有什麼辦法,你要顧你妹妹,顧你侄女,你兒子怎麼辦?我的命怎麼那麼苦,我還不如像你妹妹那樣死了算了!”
“……”
她撲過來扯著唐啁的衣袖,“你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你肯定很好找工作,又讀英語,很能賺錢的,小啁,你舅舅家裡情況也知道,當時是真的很緊張,可你跪在我們麵前,我們也不能鐵石心腸,舅媽求你,舅媽給你跪下!”
舅舅過來拉扯她:“你乾什麼,你要逼死孩子嗎?”
舅媽反身與他廝打,“你這個沒有本事的孬種,你不是男人!你有種解決問題啊……”
不懂事的兒子,沉重如山的債務,已經壓垮了這對貧困夫妻的脊背,摧毀了他們之間的本來就不多的溫情。
唐啁從頭到尾沒有說話,也沒有辦法插一句話。
臨回學校前,她把上學期的學校發的獎學金和貧困生助學金大部分都給了舅舅,偷偷轉給他六千五,隻給自己留了五百。
唐啁慢慢地走在雨幕裡,她的外套蒙了一層水汽,冰冷滲透進她的裡衣。
天地之間隻有這雨。
這雨裡也隻有她一個人。
幸好,她還有個終點。
幸好,她還有學校可以回。
在學校裡的宿舍裡,有屬於她的小床和被窩,至少那一方角落是令她自在的安全的。
雨勢越來越大,施辭放慢了車速,看著外麵的漸漸變大的雨微微皺眉。
突然,目光一凝。
前麵有個人影,雨刷刮過,水流流下,看得清晰些,那個女孩背包上有一隻眼熟的,不知道是雞是狗的小動物掛件。
同時,副駕駛座上的施海也看見了,大聲嚷起來,“姐,姐,停車,快停車,停停停……”
他放下車窗,大喊:“唐啁!唐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