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最先回神的是提納裡。
巡林官先生在短暫的震驚後,吩咐伊拉茲和娜絲琳過去清理長鬢虎的遺體,又讓柯萊和阿米爾到周圍戒備。
待大家都忙碌起來後,提納裡拽過燭羽。
小姑娘覷著墨發少年板起的臉,斂了笑,乖乖地收了弓,像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赤紅如血的眸裡閃爍著無措,但仍執拗地與他對視。
緋眸中似挺立著她的桀驁與不順。
提納裡歎了口氣,話說出口,語調卻軟了下來:“雨林裡不能濫殺生命,否則遲早生態會崩潰的。”
燭羽不解地擰起眉:“可長鬢虎剛才要襲擊我們。”
提納裡搖頭:“那也不行,製服它就行了。長鬢虎攻擊性很強,經常襲擊過路的行人,但如果遇到就趕儘殺絕,它很快就會滅絕,那樣雨林也會亂套的。”
生態係統的平衡是一環套一環的,一處細節的損毀就可能造成極大的破壞。
作為雨林的一份子,長鬢虎的存在無疑是至關重要的。
道理提納裡都講過,如今重提一遍,也足夠讓小姑娘回憶起來了。
燭羽眼裡的固執終是褪了,低下頭去,躲閃著不再看提納裡。
……還是個孩子啊。
提納裡不由抬起手,想去輕輕撫摸小姑娘柔軟的發絲,待到將落手時,不知怎的,腦海中卻掠過賽諾曾經說過的話語。
他說,小吉祥草王大人以【丹鶴】喻她。
同行的風紀官內部都常說小姑娘活潑可愛,有時又很安靜溫和,確實像鶴。
但神明隨口所予的比喻,當真會如此淺薄易懂麼?
神明眼中的溫順無害,對於人類而言會不會恰好危險而致命呢?
這些藏於背後的疑慮,賽諾統統都沒有說出口。
他隻是垂眸望著禪那園裡哢噠哢噠走來走去的卡卡塔,聲音平靜:“素來隻有白鶴,何來紅鶴?”
話裡是未竟的暗示,隨後便轉了話頭,也不管好友聽懂沒有。
提納裡斂了下眸,摸頭的動作自然而然地轉為將小姑娘鬢邊的發絲彆到腦後。
銀白的發沾了點血,被他輕柔地拂去,叮囑了一句:“回去後洗個澡,你剛才一路走來磕磕絆絆,得好好清理一遍。”
燭羽乖乖地點頭,目送著提納裡離去檢查伊拉茲和娜絲琳的工作,突兀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撞來。
她迅速旋身、拉弓、滿弦,緋紅的眸一抬,對上來人愕然驚恐中夾雜著喜意的眼神。
單邊鏡框後的那雙眼即便在如此狼狽的境地下也很有神,仿若眸中帶著某種永不熄滅的光。
後頭傳來長鬢虎的嘶吼,和奔跑呼嘯過山林的凜冽殺意。
——一個正在被長鬢虎追殺的過路人。
腦中刹那便做了判斷,燭羽待要鬆手射箭,指尖一僵,堪堪拽回了剛要鬆弛的弓弦。
她本來下意識瞄準的是長鬢虎的眼睛。
眼睛一向是生靈最脆弱的部位,而被染有強烈元素力的箭矢穿瞳而過,直接以此為媒介攻擊大腦,目標必死無疑。
這是燭羽一直以來的習慣。
而剛才,提納裡對這個習慣表示了他的不認可。
至少……在雨林裡遭遇長鬢虎時,不行。
可是,如何對獵物手下留情,幾乎從來不在小姑娘的考慮範圍之內,以致她片刻的遲疑後,沒有及時出手。
花草曳地,拋來的植物陷阱被破空的箭矢射中,紛紛揚揚撒下一大片聞來有淺淡雷弧氣息的花粉。
撲來的長鬢虎撞進了花粉的包圍圈,落地時如軟了腳,堪稱溫順地趴了下去,懶倦地慢慢閉上眼,睡熟了過去。
柯萊和阿米爾自覺地圍攏過來,將睡倒的長鬢虎拖遠一點,並暗中照看它醒來後才能離開。
不過這次用的植物陷阱裡所用的安眠花粉量不多,應該不過一刻鐘就能蘇醒。
親自出手解決突發事件並給小姑娘做了個示範後,提納裡收了手裡的獵人之徑,跑過來,問剛才被長鬢虎追殺至此的過路人:“你還好吧?有受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