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夢尋鶴(十八) 人間流淌……(1 / 2)

38.

“好啦好啦,也不必這麼生氣吧。”

銀白發的女孩容顏一如當年,含笑半彎的眉眼也與記憶裡彆無二致。

納西妲輕聲說著,拍了拍明晝的手,抬起頭,眼裡安撫的柔意似乎能輕易抹平心中的氣惱。

明晝是生日那夜乘船離開稻妻,來到須彌的。

雖然聽聞須彌教令院權柄更迭後,明晝便準備來看看納西妲,但本來她訂的船票是半月後啟程的。

納西妲重新掌權後,清洗阿紮爾等人的殘餘勢力還需不少的時日和精力。

現在看來,政變進行得相當徹底,整個須彌並沒有多少亂象。

明晝悶悶地垂眸:“神裡綾人那個家夥,心眼忒壞。”

一向隻有她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分,這次一著不慎翻了車,麵子裡子都被輸了個乾淨。

納西妲歪頭,笑眯了眼:“看來你很喜歡他呀。”

明晝驀然抬眸對上納西妲的目光:“怎麼可能?!”

幼童模樣的神明微笑回望,蔥翠的眸似能映出無所遁形的心內所想。

片刻後,明晝軟了嗓音,偏過視線:“也就……見他好看吧。”

“其實當他說出口時,你就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了,對麼?”

納西妲聲音平穩隨和,幽幽空靈,如在無儘環旋的走廊裡回蕩。

“你隻是在害怕而已。”

“可直麵恐懼,才……”

明晝看來的眼神有一瞬變得極冷。

眼尾描的嫣紅豔如赤泉,鳳眸凜冽淡漠如未打磨過的玉石。

在沒被岩王帝君收入門下時,在那場任她玩鬨的輪回大夢裡,她是天高海闊百無禁忌。

如果尋歡須以悲劇作抵,她不會有分毫猶豫。

轉眼的刹那,明晝便低下眸去,那點浮光掠影的寒意,也隱在了眼簾斂下的陰影中。

她輕聲道:“我至今不願見天叔。”

明晝會於幼齡坐上【天權】之位,靠的不僅是天叔的舉薦和甘雨的支持,還有她自身的能力,以及帝君的授意。

大概帝君是想把重擔壓在她的肩上,希望責任與時間會衝淡她在夢裡愈發肆無忌憚的惡劣殘忍。

但童年銘心刻骨烙下的印痕,即使用他物填補,也終究有縫隙難合。

每一場夢境起於同一日清晨,同一縷茶香,同一句問候。

千百次無法逃離的絕望橫亙在心上,伴隨著那個老人熟悉而慈祥的麵容,在記憶裡扭曲成麻木結痂的累累傷痕。

明晝想起帝君收她為徒,帶她在仙人洞天裡修行,指導她如何使用神之眼,教給她有用或無用的學識,引領她拜遍絕雲間眾仙。

山間無曆日,寒儘不知年。

她隻記得某一天,帝君教會了她最後一套槍法,允她可以重回璃月港。

再度走入人海時,她竟有了恍若隔世的陌生與忐忑。

時值【天權】之位高懸,明晝便那樣接過了這個位置,與其上擔負的責任,一步登天。

她於某個晴朗的午後,在璃月坊間一眼相中凝光,把比她自己還大上一點的少女帶在身邊,不是師生,勝似師生。

隨後,在繼位【天權】的五年後,明晝將這個名號傳給了凝光。

大抵是因為帝君的一句閒談吧。

祂說:“覺得累了的話,不妨換個視角看看。”

重為區區一介凡民的滋味,對明晝來說很新鮮。

她像是過早體驗上了天叔那般的退休生活,整日蒔花弄草、聽戲遛鳥、不學無術,將尋常紈絝的花樣都尋了個遍。

總務司不拿明晝當外人,有了什麼棘手的事,常來找她搭把手幫下忙。

時間冬去春來,五年一晃而過。

依舊是海燈佳節,奧藏山裡的風輕柔拂過,吹不來霄燈盈漫,隻有山間微涼的寒意。

被留雲仙君掛上魚燈滿枝梢的樹晃眼,在那一片氤氳的暖黃燈光裡,帝君飲茶如舊,斑駁著蒙塵的回憶。

祂笑道:“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帝君說:“你不是說,有個素未謀麵的朋友,想去見一見麼?”

明晝拜彆師父,拜彆眾仙,卻隻給凝光與天叔各留了一封信,便從沉玉穀離開了璃月。

這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一去便是數年,且至今未休。

納西妲彼時尚被困於淨善宮,見不了昔日夢中所遇的好友。

在夢中的片刻重逢,蔥翠點綴神明的發尾,依舊幼童模樣的草之神微笑薦明晝去稻妻。

雷神希願雷之國度能永遠靜止在時間的流逝中,所以稻妻很少發生變化。

宵宮說,這裡很適合旅行累了的人在此歇腳。

“現在你知道了,雷之神渴望讓稻妻保持一池靜水的狀態,無波無瀾,直至恒遠。為此祂不惜采取強製的武力,來清除可能會攪起漣漪的一切事物。”

納西妲輕聲道:“但你知道,這是不對的。”

明晝驀然抬眸。

“而現在的你,就像在溪水間一直翻騰的水花,但極端的平靜和極端的動蕩,都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