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拉從沉睡中醒來。

這一次的沉睡時間是100萬年。

100萬年，原先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真正經曆過了，又意外地發現其實沒什麼。

當烏拉拉睜開眼，看到的仍然是熟悉的透明冬眠艙艙板。

冰藍色的液體緩緩褪.去，他腦袋裡還殘留些暈眩。心裡卻已經充滿期待，抓著冬眠艙邊緣就從液體裡坐起來。

“AI……唔……”烏拉拉搖晃著暈乎乎地腦袋，習慣性地伸手，去摸毛巾。

睫毛上還沾著一些冬眠液體。這些特殊液體，不會弄濕他的頭發，隻要甩一甩腦袋就可以把頭發甩乾。

但出於人類本能的習慣，AI每次都會為他準備毛巾。熱烘烘的，像是剛從太陽底下曬過的散發著乾淨氣息的毛巾。

烏拉拉很喜歡那種溫暖的感覺。

然而這一次，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到的卻不是毛巾。

而是另一個柔軟的、毛茸茸的觸感。

“唔……嗯……？”烏拉拉揉著眼睛，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抓在手裡的……

是哈士奇玩.偶！

“……？”烏拉拉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跟宕機似的愣在那邊。

“艦長。”

AI熟悉的聲音終於響起，來源是烏拉拉手掌下方，“您是否感到身體不適？”

烏拉拉低頭，這才發現，噢，原來AI在啊！

AI確實好好地伸著機械臂，托著個放了毛巾的圓盤。

是他迷迷糊糊伸手，伸過頭了，這才一把抓到了機械臂上麵的……玩.偶！

烏拉拉盯著黑白毛皮藍眼睛的哈士奇玩.偶，看了許久，這才想起這次冬眠之前他玩的小把戲。

噢！是要時刻提醒自己，AI這個狗運營！不要被它坑了！

……AI居然真的把這玩意兒頂在頭上，頂了一百萬年之久嗎？

烏拉拉都驚了，第一反應是把哈士奇玩.偶拎過來，反複檢查。

“這玩意兒質量這麼好，100萬年都沒壞？！”

何止沒壞，連灰都沒有。

一點都不像個從100萬年前就存在了的“曆史文物”。

“在過去的100萬年裡，該毛絨玩具曾出現過27856次不同程度的損壞。其中57%為織物纖維自然斷裂，38%為內部填充物損耗，4%為……”

AI平靜地彙報著。

烏拉拉瞠目結舌：“然後呢？”

AI：“修好了。”

好家夥，縫縫補補，一共修了兩萬多次！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過去了100萬年，再結實的玩具也抗不過時間的力量。

100萬年裡才壞了兩萬多次，平均一下大概五十多年才壞一次。

已經很結實了！

烏拉拉反複打量著手裡這個玩.偶，發現這個哈士奇玩.偶雖然乍一看嶄新如初，但實際上毛茸茸的皮毛下麵，是無數修補的痕跡。

細細密密的針腳，摸上去硬邦邦的。

可以想象AI坐在縫紉機前修玩具的畫麵……

烏拉拉忍不住發笑，忽然想到一個靈魂問題。

“這玩意兒縫縫補補了兩萬多次，身上已經沒多少材料是原部件了吧？”烏拉拉笑道，“這不就是——忒休斯之哈士奇？！”

忒休斯之船，是哲學史上的一個經典問題。

如果忒休斯船上的木頭被一個個替換掉，直到船上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麼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

這哈士奇也是。縫縫補補兩萬次，身上肯定每個地方都被換過了。

這還是他最開始那個哈士奇玩.偶嘛！

“……”

AI陷入短暫的沉默。

烏拉拉不禁有些得意，心想自己拋出的這個哲學問題果然難倒了AI！

AI你也有答不上來的問題！

然而沒等烏拉拉得意多久，AI忽然開口：“您也都被替換過了。”

烏拉拉：“？？？”

AI：“在100萬年的時間裡，冬眠倉對您的身體進行了全方位的修補。由於細胞代謝的緩慢更替，根據記錄，您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最少也已經進行了773462次的替換。也就是說……”

轟！

烏拉拉仿佛被雷劈中。

好家夥，哈士奇才不過更新迭代了兩萬多次，而他全身的細胞居然已經更新七十多萬次了？！

好吧，想想也是。據說人體紅細胞的生命周期是120天，也就是說每120天全身的紅細胞就已經不是最開始的那一批了……

這都100萬年了……

……不能細想！

烏拉拉扶額。

嗚嗚嗚，本想利用哲學之時讓AI陷入思考，沒想到卻反而令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思維泥潭！

我是誰我在哪兒這個七十多萬次更新重啟後的我還是當年那個我嗎？！

然而這還不夠。

AI緊接著又告訴他，其實在這100萬年間，飛船也完成了總計19867612678次的部件更換。

一些容易損壞的部件經曆了無數次替換，而核心部件甚至都已經更換了幾百次。

簡單來說就是……飛船也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飛船了！

真·忒休斯之星際飛船！

烏拉拉：“……”

19867612678。

位數好多！他已經不會讀了！

“那你還挺……挺忙的啊。”烏拉拉恍恍惚惚。

合著這100萬年AI啥也沒乾，光是縫縫補補到處修東西了。

不容易啊！

烏拉拉忍不住又拍了拍AI的機械臂，以示誇獎和同情。

“……”

AI靜默一瞬，開口，“請艦長原諒。有一樣東西，並不在維護清單上。因此在100萬年間遭到了損壞。”

“哦沒事，100萬年嘛，什麼東西壞了都很正常。”烏拉拉不是很在意，畢竟那麼長的時間，AI獨自在飛船上守護著他，已經很不容易，他又怎麼會責怪AI沒看好東西呢。

但出於好奇，烏拉拉還是隨口問了一句：“是什麼？”

“房子。”AI回答，“您的房子塌了。”

烏拉拉：“？？？”

什麼？？？

我睡著睡著，我房塌了？

當飛船在某處降落，烏拉拉才明白，這個“你房塌了”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