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林鶴知一下子又精神了。案情到現在終於有了明確的進展:一個被敵鼠鈉鹽毒殺的,“新娘”打扮的年輕女性,被裝在行李箱裡,故意拋屍去了外省。如果無法確定死者是誰,第一案發地以及具體案發時間,這個案子很有可能幾年、甚至十幾年都破不出來。
林鶴知盤腿坐在平時睡覺的棺材板上,原本套在骷髏骨架上的綠色青蛙帽這會兒被他戴到了自己腦袋上,兩股綠毛線編製的麻花辮從左右兩側垂下。他身前立著一麵巨大的軟木板,大頭釘橫拉著幾根麻繩,上麵掛著一些現場照片,重要線索被記錄在卡片上:
中毒死亡。小劑量,多次口服的敵鼠鈉鹽。
排泄物裡大量的高纖維水果籽。
死後十幾小時內都處於仰臥狀態,後被折疊進行李箱。
屍體被冷藏。
屍體上孵化出來自省外的紅頭麗蠅。
他身後台燈昏黃,把他的影子放大了投在牆上。沉默的影子低頭看著線索牆的正中——與所有線索相連的那張被害人卡片,還是空的。
你是誰?
你來自哪裡?
又死在哪裡?
你能不能——
告訴我。
林鶴知盯著紅頭麗蠅的地理分布地圖,緩緩閉上雙眼,心想著:怎麼樣才能把這個範圍再縮小一點呢?
夜風透過紗窗吹了進來,藥師佛前兩尊紅燭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大約是已經入秋的緣故,山間風愈發大了,兩株火苗晃了一會兒,“啪啪”兩聲接連熄滅,滾燙的紅色蠟淚流下,緩緩凝固。
林鶴知突然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眼神雪亮。
·晉·江·獨·家·
林鶴知有了新想法,第一時間去找宮建宇討論。恰好,單瀮也在,他剛整理好一份列表,來法醫實驗室找宮建宇確認——這是案情全國公示後,各地均有上報可能匹配的失蹤女子——可是法醫組反饋的結果,說死者與失蹤者並無匹配。
對於公安來說,凶案必破,而行李箱拋屍案久久沒有進展,單瀮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幾天不見,兩眼青黑,滿是胡渣,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林鶴知聽著他們的對話,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盒火柴,點亮一根又吹滅一根,直到單瀮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林鶴知才點燃一盞酒精燈,在石棉網上放了個燒杯,不一會兒水沸騰了起來。
宮建宇也忍不住問:“鶴知,你在乾什麼?”
林鶴知扭頭看向單瀮,指了指燒杯,笑得惡劣:“像不像你的屁股,單隊長?”
大部分時間,單瀮都對某些人的冷嘲熱諷免疫,這次被人狠狠捅到了痛處,怒氣怎麼也壓不住。他上前一步,伸手揪住對方衣領,眼看著一拳就要下來,林鶴知眼疾手快地蓋上酒精燈帽子,嘴裡大聲:“我有辦法!我能知道屍體從哪裡來!”
單瀮一拳停在空中,深吸一口氣,五指又很克製地鬆了下來,從牙縫裡蹦出一句:“……什麼辦法?”
“嘖。”林鶴知靠在實驗桌上,轉頭看向宮建宇,“咱們還有屍體凍存器官,對吧?”
宮建宇點點頭:“你想乾嘛?”
林鶴知分享了自己在屍體口鼻處孵化出紅頭麗蠅的發現:“現在,有種種線索導向死者並非來自寧港。已知不同品種的蒼蠅,活動於不同的區域——這讓我意識到,我們可以通過死者身上的生物信息來確定她來自哪裡。比如,植物生長分布於不同的地區,而這些植物的花粉,一旦吸入肺泡,會在人的肺部留下一生的生活軌跡。”
“所以我想試一試,從死者肺部提取花粉信息,再根據紅頭麗蠅與這些花粉重合的地域,來判斷死者生前主要在哪裡活動。目前我隻能說,她大概率不是死在華東。”
“她是長期生活在華東,但人死在了外麵,再拋屍回來?”林鶴知眼底閃著興奮的光,“還是說,她本來就是外省人,因為什麼原因,被拋屍來了這裡?根據目前已知的信息,無法進一步從那些車輛裡定位拋屍嫌疑人,如果再加上一條,地域性條件呢?”
“肺部提花粉,能確定生前活動地域?”單瀮有些詫異,“你們法醫組平時做過這個嗎?”
林鶴知不理他,依然看著宮建宇:“這個和我們平時提取DNA、擴增再純化的流程大同小異,隻是把PCR引物換成葉綠體基因matK和rbcL來定位植物信息——序列我可以發你——然後再跑個高通量測序就行了。”
“我聽說過這個實驗,但也隻是聽說過而已。”宮建宇沉吟片刻,“鶴知,你來做的話,有多大把握?”
“從死者肺中提取出花粉信息,九分把握。”林鶴知想了想,誠實地說道,“但根據花粉信息確定死者生前活躍的地理區域——我不確定——有一定的可能性,咱們提取出來的植物並不具有任何獨特的地理意義,這個是我在測試之前無法預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