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旋梯頂端,踏上露台時,遠遠就看見一襲高挑纖細的背影,掩在四周樓群霓虹的背燈中,雖站得亭亭,卻透著落寞。
我往前走了兩步,雨絲立即飄在我的臉上、身上,背影的主人就這麼靜靜地佇立著,好似不曾感受到這場雨,不曾感受到腳下鬨市的車水馬龍,抑或我的到來。
她就那麼站在那裡,隔絕在她自己的世界裡。
那個瞬間,不知為什麼,從我的心頭泛上一股心疼的感覺,那感覺從心頭蔓延到胃中,輕輕一攪,當時有種衝動,就想上去抱住她,將她裸露的雙臂攬進懷裡,將那單薄的身體攬進懷中,將雨絲擋住,再問一句,傻不傻?
我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情緒和想法,一瞬過後,自己都覺得過分,這不是耍流氓麼。
“尚小姐……”我輕輕喚了一聲。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被我嚇到,或打擾到,總之她轉回身,見是我,也就那麼站著,沒有回答,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我撐開傘,走上前去,將傘舉到她頭頂,“下雨啦,冷不冷?”
一旁大樓的霓虹透了細細一線光過來,正好讓我隱隱看清她的臉,她的臉異常平靜,無悲無喜,甚至濾掉了剛才在局裡的所有客套。
“我見過你。”她說。
這一句語調收得略平,又不是很篤定,一時我判斷不出是疑問句還是陳述句。
“嗯?……見過……一次吧,在尚古酒店電梯口。”
她頓了頓,“就那一次嗎?”
我也頓了頓,“是吧,我知道的應該就這一次。”
我倆都停頓了一下。
“我見到你的多一點,比如在尚古大廈的廣告片上。”我又說。
笑意又在她麵容上劃過,薄薄的一層,透不過皮膚似的,這樣的笑讓我有一點點難過,不是為自己,而是,好像擔心她不快樂,但我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萍水相逢,憑什麼要去猜測和擔心?何況人家有那麼動人的招牌笑容。
可又好像沒這薄薄的笑更讓我心動,心動,就是心頭那麼一動。
她從我手中接過傘柄,往這邊舉了舉,替我遮住了雨,“我們回去吧,不要讓蕭小姐一個人等著了,今天很謝謝你,但很抱歉,我這兒發生了點急事,需要先走一步了。”
突如其來的失落,迎頭潑過來,我想連尚宛都看出我眼中和整個身體透出的失意,竟對我暖暖地笑了笑,“改天再來。”
我忽然反應了過來,“哦,沒事沒事,你先忙,沒發生什麼吧?”
她微微擰了擰眉,“沒什麼大事,走,我去跟蕭小姐說。”
“嗯……”我隨著她往回走,又想起了什麼,“那今天的菜,還合尚小姐口味嗎?”
“特彆好,尤其那道‘落衣破玉’,是曾經一家米其林二星的私房菜,沒想到你不光做出了形,連味兒都做出來了,說實話我挺驚訝的。”
“哈……喜歡就好……”
我覺得讓她以為我天賦異稟,好過告訴她那餐廳老板是我爸,起碼這會兒不想跟人家講那麼多。
就這樣,我倆走回樓下,尚宛向蕭梓言解釋出了點狀況要趕去處理,說改天請她吃飯賠禮,蕭梓言不忘推銷我,說我和尚宛可以加個聯係方式,以後她想吃什麼可以找我,尚宛也就大大方方地加了我,是用她那個工作號。
蕭梓言送她下樓,說實話我想去送的,出於一點好奇的私心,但又不合適。
等蕭梓言回來,我故意像個弱智似地問她:“你看到她司機了嗎?有沒有很酷?車子是不是很牛掰?”
蕭梓言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今天還真不一樣......人家自己開的車,就一小奔奔啊,對於她的身份來說蠻低調的。”
其實我隻不過想證明,上次在夜店門口的那位被稱作“喬叔”的司機和那輛邁巴赫是不是她的,換句話說,後座上接灼冰的女人是不是她。
那天尚宛就那麼走了,我在心裡慶幸,她走之前吃到了“落衣破玉”。
至於在露台上那欲說還休的一小段,後來我越想越覺得縹緲,甚至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開始懷疑,那一幕是不是我夢裡出現的場景,記岔了。
那天半夜回到家中,洗漱完躺在床上,我抱著手機,內心有些異樣的小興奮,正如此時看著這個故事的各位猜測得一樣,我將尚宛的朋友圈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那是個非常稱職的工作號,全都是項目廣告,偶爾夾雜些團隊活動,“落衣破玉”那一則,我都懷疑是她發錯了號。
但我也有個小算盤,因為那天在畫廊又遇到灼冰時,我和她也互加了好友,我就一直注意會不會看到灼冰的點讚或評論,翻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看到還是看不到,翻完了,我為沒有發現灼冰的蛛絲馬跡而舒服了一下,那麼我想,我的內心是不希望她倆有瓜葛的。
又或許,她根本不用這個工作號和灼冰來往,這麼一想,我不僅不舒服,還生出一絲妒意。
對一個人的感覺和念想可以來得這麼霸道而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