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桑榆沒做聲,向非晚自顧說:“儘人事聽天命,萬一有神佛,神佛看見我做的,聽見我所祈求的,說不準會庇佑我所想的。”
她扯開唇角,嗤笑道:“功過不相抵,佛祖也保護不了你。”
向非晚雙臂搭在屈起的膝蓋,指尖捕風輕晃,偏頭看她:“我想庇護的人,不是我自己。”
夕陽低垂,晚霞塗紅半邊天,也灑進向非晚黑色幽深的眼底,像是燃著一把火。
葉桑榆沒接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繼續往前走。
衣角突然被扯住,她低頭看見一隻蒼白到毫無血色的手,用力的指節泛著白色。
“我走不動了。”向非晚一臉認真,“再不快點,天就黑了,會有狼。”
“……”
天知道,她為什麼聽信向非晚的鬼話選擇牽手,明明前麵台階一轉,就是雲林寺的門口,天根本沒黑。
雲林寺是百年古刹,每年對外開放次數少且時間短,這次住持專門接待她們。
住持取出一個古舊的木質方盒,裡麵鋪墊紅色絲絨,一個絞絲紋玉環鐲,據說是一塊半透明的青白玉雕刻而成,絞絲工藝精湛,巧奪天工,實在漂亮。
“我不能要。”葉桑榆習慣性地看向非晚。
那是見多識廣的人,博學多識,她以前遇見難題都會問向非晚。
她也很聽話,去哪都乖乖跟著,以至於被送進去那天,她都是蒙的。
“圓慧法師隻渡有緣人,我要還不給呢。”向非晚淡笑道,住持頷首:“確實,雲林寺每年都有人來求佛,隻有性相和的人才能請回去。”
葉桑榆受寵若驚,半信半疑接過來,出了會客堂,她問向非晚到底怎麼回事。
向非晚每年都會來雲林寺,與圓慧法師學習禪道,聊起過她。
聽說她的生日時辰後,圓慧法師確定的她是那個特彆的人,向非晚說:“這是舊時留下來的古董絞絲鐲,圓慧法師已經開過光了,屬性和的人帶上會養心養身體,逢凶化吉,反過來,青白玉也會被滋潤得顏色越來越亮。”
葉桑榆本就敬畏神佛,此刻不由得肅然,但又平添幾分沉重。
向非晚看穿她心思,直言:“你不必多想,我帶你來,也是為我自己結善緣修功德。”
晚上,吃罷齋飯。
晴朗的天不知何時陰雲密布,寒風呼嘯,刮得人站都站不穩。
圓慧法師留她們在禪房住宿,葉桑榆看著鋪被褥的人,一瞬間恍惚回到過去。
“我們挨著,還是分開些?”向非晚回頭主動問。
“分開。”葉桑榆奪過被褥,自己鋪在另一側。
兩人各自躺下,中間猶如楚漢分界。
夜色濃稠,窗外北風呼號,像是厲鬼淒嚎。
葉桑榆嫌吵,縮進被子捂住耳朵,效果不大,憋悶得夠嗆鑽出來,一個黑影嚇得她大叫。
“是我。”
“你想嚇死我!”
向非晚跪坐在旁邊:“我害怕。”
“你不怕黑。”
“以前是我裝的。”
兩人大眼瞪大眼,外麵又是一陣狂風,樹影搖晃,投射在玻璃上,更像鬼了。
“那你睡旁邊,彆亂動。”葉桑榆扯過被子蓋住自己,“這還不都怪你。”
向非晚好脾氣地附和都怪我,回去扯被褥的動作倒是麻利,葉桑榆冷幽幽道:“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夜黑風高夜,很適合發生故事,她以前最懂這個了。
再躺下,兩人離得近,確實好了些。
狂風大作的夜,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你現在不怕黑了,挺好。”向非晚狀似無意的話,倒是提醒葉桑榆,她裝怕黑,往向非晚懷裡鑽,現在尷尬得她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葉桑榆翻身,決定不理她了。
漫漫長夜,折騰大半天,爬了不知多少個台階。
困頓的人,意外的精神,處於一種清醒的疲憊。
身後沒有半點動靜,向非晚顯然也沒睡著,她的記憶像是解凍的春天,冰封消融嘩嘩湧上來,她們同床共枕的無數個夜晚畫麵跳出來。
“你睡了嗎?”向非晚突然問,她沒做聲。
似乎為了配合這句話,她閉上眼睛,大腦混混沌沌,指尖撫著腕上的絞絲手鐲,微涼光滑細膩,觸感舒服。
“真的睡著了嗎?”那聲音近了些,窸窣聲響,向非晚應該是起身靠過來,她不由得繃緊身體。
時間仿佛靜止,悄然無聲。
“看來真得睡著了。”向非晚喃喃自語道:“睡著挺好的。”聲音回到最初的位置,向非晚應該是躺回去了。
呼——
向非晚緩慢悠長地舒口氣,低聲囈語般:“我藏了很久,有點藏不住了。”
人慢慢蹭過來,手臂輕輕落在她的腰上,和以往無數個夜晚一樣,輕輕地拍著她的小腹安撫似的,頭埋在她的後背,悶聲顫抖道:“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