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伊萊神官抖了一下。
“莉莉絲,”伊萊神官說,“你不應該殺人。”
“那我應該怎樣呢?”莉莉絲反問,“我應該像你一樣,忍受下去嗎?”
“呯!”伊萊神官手中的聖水掉在地上,水撒了一地。
他臉色煞白,哆嗦著問:“你、你說什麼?”
“若你會驅魔,你應該先去神殿,”莉莉絲冷笑,“那裡才是惡魔最多的地方。”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要裝傻了,伊萊,你明明知道,那個所謂的神學院,”莉莉絲看著他,“是教皇和大神官的天堂,卻是孩子們的地獄。”
伊萊神官驚恐地看著她,身體不斷顫抖。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麵……哦,也許在你眼中,那並不是這輪的第一次……總之,那時有個神學院的女孩在我麵前摔倒,我扶起了她,你卻突然出現,和我打招呼,吸引我的注意力,讓那個孩子離開。”莉莉絲偏頭看他,“你為什麼要在那時叫住我呢?是怕我發現那個強裝鎮定,實際卻在顫抖的孩子,身上的傷痕和手腕上的淤青嗎?”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伊萊神官後退了兩步,聲音顫抖,“你一定是被惡魔附身了。”
“哈哈哈哈哈,惡魔?伊萊,你明明知道哪裡是魔窟,誰是真正的惡魔,”莉莉絲嘲諷地笑道,“你知道那些孩子遭受了什麼,對,你當然知道,因為你也是那樣過來的,你也遭受過了那些!”
“啊……啊……”伊萊雙腿發軟,他抱著頭,坐在了地上。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他的周圍圍繞著各種各樣的人影。
他被鉗製住,皮膚冰涼。
空氣中彌漫著腐爛青草的味道,周圍傳來其他孩子的哭喊聲。
他無法動彈,淚水從眼角劃過。
所有的情緒都湧現在心頭,痛苦、無助、屈辱、憤怒、恐慌、害怕……
世界在搖晃。
寬大的祭台,潔白的神殿,神聖的神袍,笑容,祈禱,哭泣、吵鬨……
巨大的神像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雙手反握著劍,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那把利劍似乎刺穿了他的身體。
各種各樣的畫麵混雜在一起,仿佛一個漩渦,把他吸了進去。
他感覺自己正在和這個扭曲的世界一起,扭曲,變形。
“不要緊張,孩子。”有人蓋上了他的眼睛,“閉上眼睛,放輕鬆,感受神的恩寵,你會得到神的祝福,乖孩子。”
眼睛被蓋住的刹那,他感覺自己看到了神像的笑容。
神在笑。
不知誰的手指按在了他的額頭。
痛苦漸漸消失,頭腦變得一片空白。
他感受到了幸福、平靜、安逸、快樂、無憂無慮。
在扭曲與恍惚中,他又看到了神的笑容。
啊……他想,這是神的祝福。
我得接受。
那是神的考驗,是神的恩寵,神的祝福。
這是正常的。
是虔誠的。
是我存在的意義。
他滿臉淚水,卻笑了起來。
他和無數孩子一樣,成為祭台上“神聖”的祭品,一點點長大。
“啊……啊……”伊萊神官抱著頭,縮成一團,“不是的,不是的,那是神的恩寵。”
“如果那真是神的恩寵,你又為什麼會如此痛苦?”莉莉絲反問,“你在害怕什麼?神麼?”
“不,不,”伊萊神官連聲說,“我不能生氣,我不能恐懼,我不能憎恨,那些都是心魔,我得保持心靈的平靜,我要虔誠,我要善良,我要堅強……”
“不,你不善良,你也不會堅強,伊萊,你是個懦夫!你沒有幫助那些孩子。”莉莉絲說,“你在掩護罪惡。”
“那不是我的錯,那是考驗!”伊萊神官喊道,“是神!是神給我們的考驗!”
“伊萊神官。”莉莉絲忽然說道,“您像未經汙染的雪,雪白而又乾淨。您像冬日的陽光,溫柔又坦蕩。”
伊萊神官猛地抬起頭,他的臉上露出了惶恐的神情,他記得自己曾經聽過這些話。
“您像清澈的湖水,純淨無比,您是最高級的淨化者,慈悲而又善良。”
他緊張不已,眸子裡盛滿了驚慌和不安,就像第一次聽到這話一樣,身體不停地顫抖。
“您是整個科爾裡奇國最乾淨,最純粹,最神聖的人,就像您的銀發一樣純淨。”
伊萊神官猛地捂住了耳朵:“閉嘴!閉嘴!閉嘴!”
“你看,”莉莉絲輕聲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了,不是嗎?”
“不是的。”伊萊神官神情恍惚地握緊了七尖角的吊墜,喃喃說道,“我沒有錯……神會賜福於我,神會保佑我,神的光芒照耀四方……”
莉莉絲看向虛空,無聲地歎了口氣。
即使在好結局,伊萊神官也沒有改變神殿裡孩子的命運,他沒有揭露神殿的陰謀,而是和一無所知的女主離開了神殿,把那些陰暗的秘密埋藏在了心底。
而在其他的結局裡,他成為了大神官,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維護著神殿的利益。
某些壞結局裡,女主會成為祭台上的受害者。
那時,伊萊站在一旁,虔誠而熱切地祈禱著。
從始至終,他都不是施害者,甚至可以說,他是受害者。
可他旁觀,迎合,自我洗腦,融入到了那令他自己厭惡的環境中,並認為那就是正確,是天道。
他一步步走上了神殿的高位,可地位的改變並沒有讓他清醒,反而讓他更加認可那些作為。
他變成他最討厭的人,他默許了那些行為。
他成為了幫凶。
伊萊神官最終還是沒有驅走莉莉絲身上的魔鬼,他甚至連淨化都沒有做,就落荒而逃了。
他離去以後,莉莉絲又陷入了漫長的煎熬。
監獄不見天日,她靠著獄卒的換班計算時間,用指甲在牆上劃出一個又一個的“正”字。
獄卒們不認識漢字,最開始,他們覺得她在施咒,甚至驚慌了一陣,但是後來什麼也沒發生,他們就放鬆了警惕。
她被關在狹小的監獄裡,沒有人交流,沒有任何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