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莉莉絲聳肩，“他們平時會使用很多魔法道具，所以傷亡率很低，他們不願意和魔獸拚命，所以即使是切斷一個死掉魔獸的尾巴，他們也會把它講得天花亂墜，編織出自己很強的假象。如果像你一樣在毫無防具的情況下捅熊係魔獸一劍，他們一定會把這件事講一輩子。”

“這和我想的不同，我一直以為，他們會更厲害……”瑞吉蕾芙皺眉，“更、更謙虛。”

“那隻是你的想象，也許，正是因為我們把他們想象得太好，不吝嗇用最好的詞語誇獎他們，所以，他們才會如此自信。”莉莉絲說，“事實上，他們的勇氣還不如你，我聽說過很多他們臨陣脫逃，丟掉戰友的事，那個告訴我真相的騎士，與斬斷魔獸尾巴的騎士，表麵上也是好兄弟呢。”

“哎呀，他們怎麼能這樣……”瑞吉蕾芙小聲說，“他們可是騎士呢。”

“他們隻不過是騎士，”莉莉絲說，“而你，瑞吉蕾芙，你是比騎士還要厲害的女人。你很努力，你不會舍棄同伴逃跑，你也有勇氣獨自麵對魔獸，你還會隨機應變，和反思，你非常好，隻是缺少一些經驗。”

瑞吉蕾芙搖手：“不、我沒有那麼好，我……”

“先彆急著說自己不行，不如我們先聽一下同伴的意見吧，”莉莉絲衝她眨眨眼睛，又問向其他兩個女孩，“亞爾薇特，洛塔，你們覺得瑞吉蕾芙今天表現怎麼樣？”

聽到這個問題，瑞吉蕾芙緊張地繃緊了肩膀。

兩個女孩看向瑞吉蕾芙。

“我太感謝瑞吉蕾芙了，要不是她，我可能會被那隻熊拍死。”洛塔感激地說，“多虧她提醒我，我才能及時調整身體，沒讓熊擊中要害。”

“瑞吉蕾芙的表現，那還用說嗎？”亞爾薇特笑道，“要不是她把劍插在了熊的肋骨之間，我們怎麼可能讓那隻魔獸爆炸呢？瑞吉蕾芙是巨人，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殺死了魔獸！”

“啊……”瑞吉蕾芙捂住了嘴，“我、我沒想到……真、真的麼，我真的幫上了你們的忙？”

“當然，幸虧有你在。”

“謝謝，謝謝你們。”瑞吉蕾芙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為什麼謝我們？”亞爾薇特一臉不解，“哎呀，瑞吉蕾芙，你怎麼哭了，怎麼回事？啊？怎麼了？你受傷了嗎？”

“你也受傷了麼，我這裡還有藥草，回到營地我們得處理一下傷口了。”

“沒事，是我太開心了，從來……啊，不，我是說，很少有人和我這麼說。所以，所以我……我總覺得我做得不夠好，因為無論我怎麼做，他們總是那麼說……”

洛塔和亞爾薇特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們？”

“誰？”

瑞吉蕾芙扁了扁嘴，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笑容卻僵硬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逞強，想要裝作沒事，卻又委屈的表情。

並不需要太多的語言，這個表情就足以感染洛塔和亞爾薇特。

說話間，她們已經走到了宿營地，其他的同伴看見身上濺滿了血的三人，連忙跑了過來：“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遇到了魔獸，然後……然後合力殺死了魔獸。”本應該是歡快地說出這個消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洛塔的喉嚨卻哽住了。

“殺死魔獸不是一件好事麼？”塞赫美特問，“為什麼你們這種表情，是不是受傷了？快把衣服脫掉，讓我看看。”

“不，不是……啊，我是說，我們確實受傷了，不過我們難受是因為……”洛塔看向瑞吉蕾芙，“瑞吉蕾芙她做得很好，但是她一直在自責自己做得不夠完美。”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瑞吉蕾芙身上。

亞爾薇特拉著瑞吉蕾芙，表情嚴肅地問道：“瑞吉蕾芙，是誰，是誰總說你做得不夠好？我去教訓他們！”

“很多人……”瑞吉蕾芙的嘴唇開始顫抖，“不，是每個人都這樣說，我……我怎樣都不能讓人滿意，我總是會被罵。無論我做什麼，都有人在不停地指責我……啊，是的，他們總是在責怪我，他們總是在用我無法回答的問題來嗬斥我，問我為什麼那麼陰沉，為什麼不能陽光一點，為什麼不自量力，為什麼不羞愧，為什麼沒有做到最好，為什麼知道自己做不好還要去做，為什麼知道自己做不好卻不去做，為什麼不反駁，為什麼要頂嘴，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要惹怒彆人，為什麼出現在那裡，為什麼不能躲在一旁……為什麼我這麼蠢，為什麼我什麼都做不好……啊……啊……”

她抱住頭，蹲了下來：“是的，是的，是我不夠好，所以我才什麼都做不好，所以我才總被人罵，所以大家才會不停批評我，我的一切都是錯的，所有，所有，都是錯的。”

不知道為什麼，很多女人的眼睛都紅了。

她沒有說具體的事件，但是似乎大家都明白她經曆了什麼。

“不，不是這樣的。”年長的伊迪薩走到瑞吉蕾芙身邊，蹲下來，抱住她，“你很好，姑娘，你非常好，你身上有很多很多的優點，你是個很好的女孩。”

“嗚嗚嗚嗚……”瑞吉蕾芙拉著伊迪薩的衣服，哭得不能自已，“大家都討厭我，沒有人喜歡我，他們總是在貶低我，他們覺得我是個廢物，我怎麼做都是錯的，我總是在拖大家的後腿。”

“不，寶貝，我們愛你。”同樣年長的納利塔柔聲道，“你並沒有拖我們的後腿，我們都看得到你的努力。”

“瑞吉蕾芙，”麗薩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我還記得之前我掉隊時，是你故意停下來等我，你總是陪我練劍。”

瑞吉蕾芙抽泣道：“可是我永遠打不贏你。”

麗薩笑了：“那是因為你在變強的同時，我也在變強，我們都在變強，也許有一天，我們會一樣強呢。”

“是的，瑞吉蕾芙，你總是幫我們做很多事，”克利歐舉起自己的記錄手冊，“你忘記了麼，好幾次我不小心弄丟了筆和紙，都是你幫我找到的。”

“那隻是因為……我找東西很快……”

“出色的第六感也是一種天賦，之前你還指出了我畫中的錯誤。”阿特米西亞說，“你很強的，瑞吉蕾芙。”

莉莉絲扶著瑞吉蕾芙的肩膀，柔聲說：“瑞吉蕾芙，這世上有很多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東西，你不擅長鬥爭，這並不是你的錯，你的身體你的環境你的經曆塑造了過去的你。但是你有勇氣拿起劍，衝向敵人，這就已經贏過了這世上大部分的人。我之所以讓你們拿起武器攻擊，是為了自保和生存，但這不是你人生的全部，隻是因為活下來之後，你才能找到你擅長的東西，喜歡的東西，真正開始你自己的人生。”

“所以，瑞吉蕾芙，你不需要和彆人比，你隻需要努力生活，喜歡並接納真實的自己。那麼，總有一天，會有好事降臨的。”

狄賴一直皺著眉看著她們，她不知道要怎樣安慰女孩，所以她磨磨蹭蹭地走到瑞吉蕾芙身邊。

“嘿，瑞吉蕾芙。”她伸出手，露出手心裡的糖，“要吃糖麼？很甜的。”

看著狄賴手中的糖，瑞吉蕾芙終於沒有忍住，放聲嚎哭起來。

然而這個哭聲，與之前的哭聲卻有所不同。

那是一種委屈被化解之後，暢快淋漓的發泄。

所有人都知道，這次哭泣之後，她會變得更好。

“哭吧，瑞吉蕾芙，趁現在哭個痛快，”亞爾薇特紅著眼睛，憤憤地說，“總有一天，我們會明白我們天生就是強者，那些折辱我們，貶低我們的人，如同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自信，所有的自信都是在認可與讚許中培養出來的。

可她們接受到的誇獎和讚許太少了。

所以她們總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總是在擔憂自己做得不夠好。

總是缺乏自信，總是自我責備，自我消耗。

這世上沒有人能做到完美，可是如果做什麼，都會被批評，被挑刺，被埋怨做得不夠好。

她們會喪失對自己的正確感知，陷入無休止的自責之中。

她們會不敢去做任何事，她們會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做任何事都會失敗。

她們會失去自己的主動性，永遠覺得自己弱小無能，永遠懷疑自己，從而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人和神明身上。

然後習得性無助。

她們明明這麼棒，卻被各種各樣的話語壓製著。

這不是她們的錯，是世界出了問題。

莉莉絲偏過頭，看向某棵樹。

那個黑色鬥篷的女魔法師正站在那棵樹的枝乾後，看向這邊。

她的臉隱藏在黑色鬥篷的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當她們的視線相交，那名女魔法師隱到了樹後，消失了。

“好吧，女人們，”莉莉絲拍了拍手，將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自己這裡，“我希望你們能知道，你們是非常強的，通過之前的訓練，現在你們已經能很好地對付普通野獸了。但是現在，我們遇到了魔獸，所有人都知道，魔獸比普通野獸更難纏，而我們以後，很有可能遇到更多的魔獸。”

聽到莉莉絲的話，大家的臉色變得很凝重。

但莉莉絲卻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們的訓練課程也應該升級了。”

“我會告訴你們魔獸的弱點。”她眯起眼睛，狠狠地道，“讓那些打壓我們的言論都見鬼去吧，我們可以變得非常強，甚至一擊殺死魔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