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戎設想中最壞的情況終於發生了,他站在廠房屋頂上,放下軍用望遠鏡,若有所思地眺望天際。
秋水長天,萬裡如洗。
遠方B市滿目瘡痍,如同天地間一座巨大的墳墓。
“全國短波中斷,基地通訊斷絕,發射了定位訊號也沒人理。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B市軍區必定已經淪陷,然而沒有核彈前來清洗……”
周戎喃喃道:“這是什麼情況?”
身後鐵梯傳來攀爬聲,有人淡淡道:“也許有能力發射核彈的軍區都淪陷了,再堅固的堡壘都無法與內部崩潰相抗——你知道的吧。”
“顏豪,”周戎認真說:“你再學司南的口氣我就揍你了,真的。”
顏豪笑起來,遞來一根煙。
“喲,”周戎有點意外:“你還有存貨?”
“群眾給的。”
“人民解放軍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
“人民解放軍為群眾站崗放哨搬煤氣罐,拿根煙吃不了處分的,抽你的吧。”
秋風蕭瑟,天高地遠,周戎和顏豪麵對麵站著抽了會兒煙。腳下廠房前院,男人們正聚在一起安裝鐵絲網,乾得熱火朝天,女人們喂雞、種菜,不時嘮嗑兩句。
周戎一彈煙灰,說:“過兩天防禦建設搞完了,我一個人去B軍區探探情況,你們等我消息。”
顏豪登時皺起眉頭:“你瘋了?知道B市多大麼,你上哪搞直升機?”
“……”
“如果B軍區淪陷,那就是十幾萬喪屍擠在避難所裡,你是嫌自己命太長還是咋的?”
周戎一手夾著煙,一手摩挲下巴,半天後終於說:“我覺得有點古怪。這場病毒是怎麼來的,會如何發展,為什麼防禦嚴密的B軍區都能淪陷?你告訴我避難所沒有嚴格的防疫準入製我是不信的。但如果每個進入避難所的幸存者都經過了檢疫,那為什麼病毒還能從內部爆發?”
“除非,”周戎沉聲道,“病毒經過變異,逃避了目前所知的檢疫方法,就像T市那幾個護士沒有咬傷卻被感染了一樣。”
顏豪心中驟然升起一股寒意。
周戎說:“從大義來講,我們是整片華北地區特種部隊最頂尖、最強悍、保密級彆最高的小隊,也是目前為止最靠近B市的隊伍。如果連我們都裹足不前,那B軍區到底發生了什麼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從小處來說,如果不搞清病毒的變異方向,我們這小小的避難所也無法支撐長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們離B市這麼近,怎麼可能偏安一隅?”
“……”顏豪久久沉默,終於承認:“你說的有道理。”
周戎紳士地聳聳肩,掐滅煙頭。
顏豪又想了一會,搖頭道:“但你不能自己一人去,太危險了。我們得有個行動計劃……”
“我們?”周戎失笑道:“怎麼,大家一道走?那這三十幾號老老小小加一個孕婦怎麼辦,誰來保護他們?”
顏豪想說什麼,突然不遠處有個人扛著箱子,穿過後院,正巧抬頭望向廠房屋頂。
——是司南。
司南從化肥廠實驗室找了件研究人員的白大褂,戴著護目鏡和手套,袖口摞到手肘,露出修長有力的手臂。
他肩上扛著一個試劑箱,站在空地上與周戎和顏豪遙遙對視,幾秒鐘後微微一笑。
隨即他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周戎戳戳顏豪,愕然道:“你有沒有發現他這幾天老躲著咱們?”
身側沒有回答。
周戎回頭一看,顏豪幾步躍下房頂,矯健落地,直向著司南追了過去。
周戎把煙頭塞進嘴裡,慢慢咀嚼半晌,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屋簷邊蹲著發了會兒呆,抓抓頭發,突然扯著嗓子吼道:“草兒——!”
春草的聲音從雞棚那邊響起:“乾啥——!”
“你乾啥呢——!”
“喂雞——!”
“爸爸幫你喂!”周戎來了精神,蹭地跳下房頂,拍拍手過去了。
·
“這是什麼,硝化棉?”顏豪站在空地上,皺著眉問。
司南在後廠房前的那一小塊空地上鋪了塊布,用鑷子從試劑箱裡夾出濕漉漉的棉花,小心翼翼平鋪在布上,順口回了一個英文單詞:“Dispersoid。”
“……”顏豪問:“你是不是想說分散質?”
司南:“?”
兩人對視幾秒,司南反問:“我剛才說的不是分散質?”
“你說的是‘Dispersoid’。”
司南眼神出現了瞬間的茫然,隨即反應過來,敷衍道:“你聽錯了。”
他起身轉到塑料布另一角,繼續鋪棉花。
分散質並不是個日常英文單詞,如果能順口溜出來,至少說明這個人英語不錯,或者在化工方麵很有些水平——顏豪眼神不自覺帶了些探究,但沒有表露出來,笑著問:“你想做硝酸甘油炸|彈?”
“嗯。”司南頭也不抬道,“我試試。目前找到的硝酸純度不高,怕硝化棉含氮量不夠炸不起來,但做燃燒|彈是可行的。”
顏豪無聲地張著嘴,點點頭,終於忍不住問:“你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
“你覺得呢?”司南反問。
顏豪思忖良久,承認:“我猜不出來。你這身手肯定是專業受過訓吧,高級保鏢或是公安係統?如果是後者的話倒有可能接觸化工炸藥,那也得是專業對口的中高層才行,你這個年紀……”
顏豪打量司南,覺得他看起來相當年輕,說二十五六有可能,說二十出頭也不是不像。
這個年紀會開槍、車技好、還會製造炸藥的,除了一種人不作他想——
恐怖分子。
顏豪眼皮瞬間開始狂跳,試探道:“……你不信教吧?”
司南莫名其妙:“什麼教?”
司南仔細鋪好最後一點硝化棉,讓整塊塑料布在自然風乾的情況下避免陽光直射,旋即起身回到後廠房,那是他親自動手改造出來的密閉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