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阮語就這樣拽著顧修寒坐到地上,艱難地翹起尾巴——那尾巴太短,又胖滾滾的,實際上隻是費力地朝顧修寒彎了些許。
他拽著顧修寒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粉紅珠白的魚尾巴上,耳鰭、肘鰭和尾鰭皆因本能的害怕而顫抖不已,可從那雙小手傳遞給顧修寒的力道是堅定的。
允許碰觸重要的尾巴。
——這是關係緊張的人魚間表達“已經卸下防備”的和平信號。
魚尾幽涼光滑,因緊密嵌合著鱗片,撫過時會給手掌帶來細微阻力,像浸飽了冷水的絲綢。
常年握持冷硬槍械與機甲操縱杆的掌心極少體會到這種觸感。
那時的顧修寒隻覺奇妙又心軟,像在撫摸一隻奶貓。
可如今……
顧修寒收斂住滑向禁區邊緣的思緒。
……
機械臂對力道與肌肉骨骼分布的拿捏都比人手準確,相當適合按丨摩。
舒適到犯規的手法,讓阮語放鬆得過頭,加上之前因為尾巴疼休息不好正困著,他眼睛半眯,在躺椅上癱成了一片昏昏欲睡的魚餅。
直到機械臂觸碰到神經密集的尾巴尖,阮語才受驚般抖抖尾鰭,清醒過來——
他還有正事沒辦呢。
阮語將臉偏轉過一個微小得鬼祟的角度,自覺隱蔽地端詳顧修寒。
那是一張輪廓鮮明的麵容,眉眼烏黑,臉冷得像沉厚冰殼下封凍的玉石,被湖水鍍了層粼粼的光,薄光湧動,反襯得他寒氣更盛。
一年沒見,模樣倒是沒變。
涼涼地掠來一眼,就能止小兒夜啼,也能止魚崽半夜吐水泡泡。
可是,從邊境回歸首都星後,顧修寒確實有哪裡變得不對勁了。
阮語凝神思索。
他將精神網的全部能量都集中在顧修寒身上,探測顧修寒的精神狀態。
在少年時期,因SSS級彆的精神力太過強悍,難以駕馭,顧修寒時常麵臨精神力爆發的危險。
當時還幼小的阮語教給他一種構築“精神堤壩”的辦法。
這種精神堤壩能圈住顧修寒洪水般洶湧的精神力,最大限度降低精神力爆發的頻率。
但與此同時,精神堤壩也會屏蔽掉阮語的精神感知,使阮語難以捕捉顧修寒的腦電信號,連最基本的情緒感知都需要調動全部精神力,全神貫注。
此時此刻,顧修寒的精神體沉澱成了一團黯藍,憂鬱壓抑。
這證明顧修寒處於鬱鬱寡歡的消極狀態中。
今天早些時候,阮語問過顧修寒是不是有事不開心,結果被他一句硬邦邦的“沒事”噎了回來。
意料之中。
顧修寒長嘴倒是長嘴了,但除了下軍令,日常就那麼幾句話——沒事、怎麼了、知道了、阮阮……
有多少不開心也隻會默默憋著。
至於腦波,阮語聽不到什麼有意義的句段,就算豎起耳鰭拚命聽,也隻能勉強攔截到一些雜亂的腦波,像通訊信號差時滋滋的電流音。
[滋滋……滋滋……]
[滋……滋滋……]
微弱又嘈雜,毫無意義。
阮語隻得放棄聆聽,通過邏輯去梳理。
邊境星上應該沒發生什麼大事,不然就算顧修寒不說,星網上的報道也早就鋪天蓋地了。
也就是說,令顧修寒不高興的是小事。
……難道是時差症?
邊境星與首都星晝夜節律差異較大,冷不丁換環境,可能出現時差綜合症,進而導致情緒敏感,容易因為一些小事感到低落……
因為琢磨得太入神,阮語早忘了遮掩,抱臂托腮,眉頭緊擰,目光筆直筆直地盯著顧修寒。
明顯到顧修寒用餘光都能看出阮語正在激烈揣摩他。
顧修寒:“……”
心頭湧過一抹柔軟的情緒,驅散了沉鬱。
“修寒哥,”阮語悟了,嚴肅關懷道,“你是不是時差沒倒好,吃藥了嗎?”
“嗯,”顧修寒糊弄魚,“剛吃的。”
果然。
阮語忍了忍,沒忍住,輕聲細氣地埋怨人:“我就知道,預防時差症的藥應該在星艦上就提前吃,我那天特意提醒過你,結果你還是忘了……”
顧修寒一頓,一把寒冰似的嗓子,冷不丁開口能嚇得士兵一激靈,此刻卻沒半點威壓:“對不起。”
顧修寒認錯態度良好,阮語瞬間軟下來,小聲道:“嗯……那下次再有這種情況我就多提醒你幾遍。”
語畢,顧修寒的精神體已從黯藍緩緩轉變成了淡金。
那是溫暖愉悅的,微笑著一樣的狀態。
果然修寒哥再強悍也不是鐵打的,低落時也需要親族的關心。
阮語滿意又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扭扭尾巴,將能量從顧修寒身上撤了回來,不再檢視顧修寒的精神狀態。
“等一下,我要翻麵。”阮語說著,一骨碌從仰躺改成俯臥。
魚屁丨股也得給魚摁摁。
顧修寒一頓,機械臂遲緩地探過去。
阮語趴臥時,能看得見腰丨窩。
邊緣生著些細碎軟鱗,凹陷處的淺灰陰影襯得周圍愈發白膩,像用湯匙劃圈攪動牛乳時造成的微型旋渦。
按壓彆處時,它們會因拉扯稍稍變形。
[好軟。]
過了片刻。
[不要亂想。]
禁欲到骨子裡,顧修寒連思維都很克製。
就算有精神堤壩在,阮語聽不見什麼,他也不肯放任綺念孳生。
因為那不“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