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淼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看到賀子炎的眉頭很輕微很短促地皺了皺,眼神迷茫,仿佛根本沒有聽懂他說的話,令江淼的心很痛。
過了兩秒,賀子炎笑了出來,好像想要緩和他們現在的氣氛。他握住江淼的手臂,帶著一點像是撒嬌的語氣,“你開玩笑吧,嚇我一跳。”
江淼搖了搖頭,凝視著賀子炎的雙眼,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然後接著說:“這樣不好,我們再這樣下去,就更回不了頭了。”
“我不懂,什麼意思?”賀子炎皺著眉,仿佛很不能理解他的話一樣,“你為什麼突然……”
“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江淼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在意,不那麼傷心,但他第一次怎麼都笑不出來。
“對不起。”他抬眼望著賀子炎,很誠懇地道歉,“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招惹你,是我故意的,我不止一次拿你尋開心,讓你難過,是我太自私,太不管不顧了,真的很抱歉,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看似自如地說著話,但從心臟開始,整個身體就像是在一點點崩裂,分解,就快碎在已經心碎的賀子炎麵前。
賀子炎一言不發,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想問點什麼,但最後因為江淼的道歉而噤聲。
江淼有些不忍心,抬起手,手指碰了碰賀子炎的手臂,“但我還是會和以前一樣關心你,照顧你,像你的哥哥一樣,我們就當這些天的事都沒有發生過,還是很好的朋友,好嗎?”
賀子炎定定地望著他,看了好久,最後低聲開了口。
“你真的這麼想?”
江淼最終還是點了頭。
他們這樣的關係,本身就是不正確的,是自己錯誤的接近導致的,是相互慰藉,難以維係,一觸即破。
一樁樁事一個個責任壓在他身上,讓江淼幡然領悟,給了自己一巴掌。每一個人都可以不顧一切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也都有這個權利,但摸爬滾打著長大的他,早就失去那個能力了。
“好吧。”賀子炎很遲鈍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你開心的話。”
他不是個有底氣去執著的人,反複詢問的問題好像也得到了答案。
聽到這一句,江淼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落到無邊無際的深淵中,沒有儘頭。
離開編曲室,離開星圖,他一個人在外麵走了很久,一直走,走著回了宿舍所在的小區,很漫長的時間裡,他的思緒幾乎是凝固的,等到打開房門,獨自躲進浴室裡,江淼才意識到,自己終於可以哭了。
做這一行,他連在外麵發泄情緒的權利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就想到賀子炎那晚說的“不要離開我,不要走”,於是真的掉了眼淚。
就好像一切早有預兆。
從浴室裡出來,江淼又變成了以前的江淼,滿臉的溫柔笑意,對每一個人都關懷備至,唯獨不在乎他自己。
在對待賀子炎的時候,江淼會努力保持不變,和以前一樣,所以就算朝夕相處,隊內的幾人也沒有一個人發現端倪,一如他們曖昧的時候,同樣無人知曉。
但賀子炎沒那麼能藏。
睡不著的第一天,他仔細回憶了一遍他們從認識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想想才發現,從一開始江淼就沒有明確表達過對他的好感,他們不知道怎麼稀裡糊塗就接了吻、上了床,好像什麼都做了,但什麼都不是。
為了逃避痛苦,他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認真寫歌認真編曲,麻痹自己。但他看到江淼就會難過,是根本控製不住的,所以他儘量不去看他,無論是私底下還是工作中。
這種回避甚至被粉絲發現,她們開始猜測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在她們眼中,過去的賀子炎什麼時候都望著江淼,可現在卻連一個對視也沒有。
最後連路遠都來八卦,問他是不是和隊長發生什麼事了。
“是啊。”賀子炎應聲。
路遠驚了,“真的?不是吧淼哥可啥都讓著你。”
他笑了笑,張口就來,“他把我遊戲機弄壞了,我讓他賠,他不,所以我不高興了,這會兒正冷戰著呢。”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路遠將信將疑,嘀嘀咕咕,“淼哥怎麼玩兒起遊戲了……”
“那你去問他唄,問我乾什麼。”賀子炎往路遠懷裡扔了袋零食,把他使喚走了。
事後賀子炎自己都懊悔,不應該編出這麼幼稚離譜的借口,路遠是個受不了團隊關係有一點點矛盾的人,一定會跑去跟江淼聊。
被他知道,一定覺得自己很可笑。
可說出去的話就沒有反悔的餘地,賀子炎隻慶幸裴聽頌去了美國,至少能讓他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少露點餡。
在編曲室裡,賀子炎自己彈吉他,突然收到裴聽頌的信息,問他有沒有看他發的郵件,裡麵有錄音,唱了他試的幾段歌詞。
賀子炎這才打開郵箱,把裴聽頌的錄音下載下來播放,聽著聽著,他忽然看到一條未讀的郵件,湮沒在一大堆無用的垃圾郵件之中,發件人是江淼。
裴聽頌過去長居於海外,有發郵件的習慣,但江淼幾乎沒有,所以看到他的名字拚音時,賀子炎還反應了一下。
送達時間已經是兩周前,那個時候江淼應該還在劇組,賀子炎並沒有注意到。
他不知道發來的什麼,懷揣著一種被審判的心情,賀子炎打開了這封被自己忽略的郵件。
那裡麵也是一段錄音。
沒聽完裴聽頌的,他就鬼使神差點開了江淼的,像做夢一樣,他聽到了江淼的聲音。
他說:“子炎,這是我之前寫的一個demo,編曲上我還是有點猶豫,你聽聽看,幫我想想好嗎?”
後麵就是他彈著鋼琴,開始哼歌,沒有什麼歌詞,都是一些聽起來很舒服的擬聲詞,直到副歌部分,才有了幾句具體的詞。
“You are my daydream, daydream.”
江淼唱歌的聲音和他說話一樣,溫溫柔柔,很輕,夾雜著一點他獨有的氣聲,配合著鋼琴,真的有種如在夢中的錯覺。
賀子炎靜靜地聽著,心就一點點縮成一團,變成很硬很小的一個點,沉重地墜下來,幾乎要洞穿他的身體。
和他一起度過的四年,真的像白日夢一樣。
錄音裡的江淼唱完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自己寫得不好,讓他隨便聽聽。
可光是聽聲音,賀子炎都仿佛能看到他的笑臉。
他麵對電腦,很安靜地坐了許久,最後趴在桌子上,好像動都很困難。
裴聽頌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發來。
[小裴魔王:火哥?你怎麼不回我了?]
[小裴魔王:這三段都不行嗎?你都看不上??]
[小裴魔王:不是吧,我很認真寫的,你不吭聲我今晚覺都睡不著了!]
約好一會兒一起去練舞的路遠按照時間來了編曲室,卻看到賀子炎十分喪氣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他立刻在沒有賀子炎的五人群發了條消息。
[手累了翻不動了:火哥好像真的挺在乎他的遊戲機的,一個人悶悶不樂躲在編曲室,跟隻病狗一樣趴著。]
淩一秒回。
[大寫的一:你這形容……我要去跟火哥告狀,當心他揍你。]
[卡萊多最強的男人:怪不得不回我消息呢,弄半天他正在emo呢。]
[仙人掌快快長高:真的是因為遊戲機嗎?]
看到方覺夏的疑惑,路遠也覺得有道理,於是艾特了江淼。
[手累了翻不動了:@不喜歡遊泳,淼哥,你再給他買一個吧!]
但一直到晚上,江淼都沒有回複這條消息,不過因為路遠的事情很多,心又大,並沒有太放在心裡。
到了半夜,江淼才回。
[不喜歡遊泳:嗯。]
他不是沒有感受到賀子炎的回避,他以為他自己不會太在意,但事實相反,他完全高估了自己。就算他再怎麼極儘全力去扮演過去的好隊長,也無法在賀子炎撇開的眼神裡回到過去的成熟和平靜。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他沒那個粉飾太平的能力。
但他的成熟總帶來過一些好處,比如當初那個還處在無法接受父母離世、哭鬨不停的小女孩,如今也被拉扯大,很快就要結束高中生活。
“哥,我想考完就吃大餐,可以嗎?你不用來接我,我們找個隱蔽點的餐廳和ktv怎麼樣?”
聽著妹妹的聲音,江淼的心稍稍靜下來許多,回到了被人需要的感覺。
“嗯,你想去哪兒吃,我都陪你,昨天你淩一哥哥還說起來了,他也想去給你慶祝,覺夏給你買了裙子,已經給你寄過去了,哦對了,還有小裴送的球鞋,路遠給你買的尤克裡裡,你記得給哥哥們打電話,謝謝他們。”
“我知道。有哥哥真好。”江垚在電話那頭撒嬌,“沒有你的話,哪有這麼多哥哥惦記我啊。”
江淼笑了笑,沒說話。
“對了,你沒說子炎哥哥呢,他送我什麼?他來嗎?我好久沒見他了,都有點想他。”
聽到她問賀子炎,江淼頓了頓。
“他……挺忙的,不過我會問問他,你先彆抱太大希望,如果有通告的話肯定就去不了了。”
江垚發出失望的聲音,但沒過多久又開始自我安慰,“好吧,子炎哥哥工作多也是好事,工作優先嘛,我考完了也可以去你們公司啊。”
“你少露麵吧。”江淼囑咐了幾句,“先彆說這些了,好好複習好好考試,等考完了想要什麼都有。”
“嗯!”
江淼雖然承諾了妹妹,但思來想去,並沒有把這些告訴賀子炎,他提前找小文了解了賀子炎的行程,知道他在高考的最後一天還有拍攝,晚上也不見得能結束,所以乾脆沒有說。
可等到他坐在訂好的包間裡,聽江垚講數學試卷多難的時候,賀子炎推門進來了。
他是帶著笑進來的,身上穿著的短袖是他探班時穿過,眼熟得刺眼。這個意外之喜的手裡還拿著一小束花,隔著他遞給了一旁的江垚。
“恭喜小垚,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火哥祝你金榜題名。”
江垚很開心地接過了花,驚喜地說:“子炎哥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明明發消息的時候還說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