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雪融,河岸上綻了第一支桃花,高考百日誓師大會一過,渡河中學晚自習時間又往後推遲了半個小時。
每天晚自習下課,渡河中學外整齊停靠的摩托車堪稱鎮上一景。穿著“時髦”的女生從教學樓裡一湧而出,各自跨上相應的摩托,朝著渡河橋上的燒烤攤疾馳而去。
這天下課鈴聲剛一打響,坐在許棠斜後方的女生張雪便如離弦之箭飛奔而出。許棠合上數學試卷收拾書包,耳中捕捉到吵鬨人聲中幾個女生對張雪的幾句議論。
許棠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自然與這樣用各類八卦勾連起來的“閨蜜”關係無緣。但即便如此,她也能在周遭的議論中捕獲三兩個有用的信息。
譬如,張雪又換了男朋友。
又譬如,張雪新男友的名字,恰巧聽起來非常熟悉。
許棠在聽見那個名字時,手裡動作頓了一下。她垂下目光,將筆和透明膠帶緩緩收入文具盒中,塞進書包。再看時間,僅僅過了三分鐘。
許棠慢慢吞吞地往外走,誰知校外的摩托車隊尚未散儘。她拉了拉書包帶子,謹慎地看了四周一眼,盯著腳下的地麵加快了腳步。剛走出兩步,身後忽傳來一道輕佻而清亮的聲音:“小美女!”
周圍目光幾度交錯,最終落在腳步已不自覺停下的許棠身上,而後議論紛紛四起。
許棠頭垂得更低,正要邁開腳步繼續往前走,一道身影飛快閃到她麵前,“小美女,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燒烤?”
許棠抬眼,望見一頭被橙黃燈光照得更加耀眼的紅發,不由又拉了拉書包帶子。她頓了頓,用眼角餘光朝“紅毛”方才跑過來的方向看去。
那裡停著兩輛摩托車,周險穿著件黑色皮夾克,跨坐在車上;在他身後,還坐著一個女生。
許棠沒敢多看,立即收回目光。
“紅毛”見她沒說話,不由湊近一步,“怎麼樣,去不去?”
許棠搖頭。
“給個麵子,就吃頓燒烤,吃完就送你回家,”他揚起拇指指了指周險所在的方向,“我有車,很快就回去了。”
許棠依然搖頭。
“紅毛”臉色沉了沉,僵持片刻,又說:“你是不是不高興上回的事?不打不相識嘛,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許棠抿了抿嘴,“那你把錢換給我。”
“你跟我去吃燒烤我就還給你。”
“你先還給我。”
“先去再還。”
許棠抬眼看他,忽抬高聲音,“說話算話?”
“紅毛”愣了一下,顯是沒想到許棠竟然就這麼答應了。他立即說:“有險哥看著呢,當然算數!”
許棠跟著“紅毛”朝摩托車走去,經過周險身旁時,許棠不由低下頭。一直望著前方靜靜抽煙的周險忽轉過頭來,目光在她身上停了極短的一瞬。
摩托車開得很快,風兜頭灌過來,許棠呼吸困難。她沒有抱“紅毛”的腰,雙手緊緊撐在臀後方座椅上。
“紅毛”一邊騎一邊轉頭問她:“美女,我叫方舉,你叫什麼名字?”
許棠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方舉又問:“你是哪個班的?”
許棠還是不說話。
方舉也不問了,前方迎麵而來一個拐彎,方舉忽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抱緊了!”說著一擰油門,快速轉動車頭。
許棠心臟頓時高高懸起,嘴緊抿成刀鋒似的一線。她單薄的身體似要被風吹走,卻仍是死死撐住座椅。寬大的校服灌滿風,好似鼓足氣的氣球。
拐彎之後就是渡河大橋,方舉在橋邊停了車,轉頭衝許棠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你還真有點犟。”
四人隨意找了個燒烤攤坐下,張雪坐在周險身旁,一直審視著許棠。許棠假裝不知,低頭整理吹亂的頭發。
“老板,先來四十個串一件啤酒!”方舉揮手招呼。
“好嘞!”正在烤串的老板不由加快了動作。不一會兒兩個大盤子就端了上來,盤子裡整齊碼著烤得焦黃的羊肉。
方舉往四人麵前盤子分羊肉串,分到許棠時,許棠低聲說:“我吃不完這麼多。”
方舉動作一頓,往四人麵前掃了一眼。
“給我。”周險忽然開口。
方舉立即將手裡捏著的四串羊肉放入周險盤中。
分完之後,方舉又開了四瓶啤酒。
許棠沒喝酒,隻低頭吃烤串。她吃得很快,也不說話,隻聽著張雪放軟了聲音與周險說話。周險很少回答,偶爾用單音節應一兩聲。
許棠第一個吃完,放了竹簽之後,扯了一段劣質的衛生紙,擦了擦嘴,然後抬頭看向方舉:“錢可以還給我了嗎?”
方舉正舉著啤酒瓶喝酒,聽見這句話頓時愣了一下。他挑眉笑了笑,放下酒瓶,從地上的箱子裡撈出一瓶,在桌沿上啟開,遞給許棠,“喝了這瓶再說。”
許棠咬了咬唇,“是你說的吃完燒烤就還錢。”
“是啊,誰吃燒烤不喝啤酒?”方舉無辜地聳了聳肩。
許棠看他:“喝完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