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好她是為了雅學才求他,意外給他的心口澆了盆涼水,否則結果還真不一定。
她為雅學想的是那麼周到。想到這裡,黎雅博口中發澀,輕笑一聲,與夜晚同色的眼眸安靜地落在她身上,喃喃道:“在我十五歲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一個你這樣對我好的繼母。”
雖然雅學的母親曾短暫地做過他幾年的繼母。
然而這個女人卻是母親還屍骨未寒,父親就迫不及待從外麵帶回家的情人。
一個歌廳出身的女人,沒有家世、沒有文化,大著肚子成為了繼他母親之後第二個黎太太。
可他的母親,出身名門,是性格溫婉的江南小姐,是當地有名的才女,在經曆失敗的婚姻之前,她是那麼的完美又溫柔。
死人用過的東西,活人用著是忌諱,在情人上位後,父親讓傭人將母親的所有東西都收了起來,將那些貴重的鎖進了閣樓,不貴重的則扔的扔、燒的燒,新的黎太太住進了他母親的臥室,將母親喜歡的裝修全部變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式,不過幾天,工人和傭人們忙前忙後,屋子裡再也沒有了他母親的氣息。
很快,那個女人生下了一個兒子。
於是她更得意了,開始在丈夫的耳邊不斷地挑撥。
黎一明本就不喜前妻所生下的大兒子,自從前妻過世後,乖巧的大兒子變得越來越虛偽,從前他叫他爹地,是崇拜而依賴的,現在他叫爹地,是討好又不甘的。
女人對黎一明說,乾脆送到國外去吧,眼不見心不煩。
在得知黎一明要將大兒子送出國後,女人得意對十五歲的黎雅博說:“你和你媽咪一樣蠢,還以為自己有多清高,所以你爹地不光討厭你媽咪,也討厭你。”
女人還告訴黎雅博,她曾給他的媽咪打過一通電話,告訴他媽咪,自己是她丈夫在外麵的情人,她的丈夫承諾自己,等老婆一死,就會娶她進門。
女人對他媽咪說,求求你快去死,成全我們吧。
而黎雅博的母親,出身江南的千金閨秀,一身的好教養,情人都找上門詛咒她去死了,她竟然都罵不出一句臟話,懦弱到可憐又可悲。
黎雅博出國後,這女人也沒能得意多久。
黎一明本性不改,又很快厭煩了新的妻子。
那個曾在大房麵前趾高氣揚的女人也變得跟大房一樣瘋魔了。
後來一場車禍,直接帶走了女人的命。
女人被超載的貨車當場壓成了血水和肉泥。
可彼時黎一明已經沉浸在了新情人的溫柔鄉中,同父異母的弟弟雅學無處宣泄,給遠在國外的哥哥打電話,在電話裡放聲大哭,說哥哥,媽咪她被車子壓死了,而黎雅博溫柔地安慰著弟弟,心中卻覺得暢快。
其實比起那個可恨又可憐的女人,更該死的應該是父親。
隻可惜當時還不到時候。
不過現在他們都去陪母親了,一家人也算是大團圓。
但那女人留下的兒子果然還是跟她是一副德行,不知好歹。
都喜歡覬覦自己不該覬覦的人。
可被覬覦的人也有問題,他的父親黎一明也沒好到哪裡去,風流成性,處處留情,而方嚀……
無辜、卻也可恨,可恨在她明知道黎雅學對她的情感已經變質,依舊要選擇他。和他有多虛與委蛇,和黎雅學就有多情誼深厚。
黎雅博神色不屑。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能給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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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方嚀被告知,她不用去澳城了。
對此,方嚀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站在臥室的窗邊,靜靜看黎雅博所乘的那輛黑色轎車駛離。
她知道這是黎雅博對她的懲罰。
方嚀在心裡安慰自己,這樣也好,至少自己可以留在這裡陪雅學過年。
然而她還是把黎雅博想得太好,即使她和雅學在同一棟屋子裡,隻要有黎雅博安排的保鏢在,她和雅學彆說一起過年,就連麵都見不到。
尤其是對方嚀,黎雅博將自己那位高大的英籍奧地利裔保鏢留給了她。
黎雅博有四分之一的歐羅巴血統,因而挺拔高大,即使和這位保鏢站在一起,身量上也絲毫不輸。
但他身上也中和了東亞人的俊美斯文,穿西裝時顯得清瘦,這位保鏢就不同了,即使穿得再嚴實,方嚀也能看出他衣服下幾欲噴勃的肌肉。
她連四分之一混血的黎雅博都拗不過,更彆說這個保鏢了。
不過她大概率能猜到,黎雅博給保鏢的吩咐是不允許她和雅學有接觸,並沒有限製她的外出。
所以過年這些天,她還是可以出門的。
隻是這個時候出門也沒什麼意思,大多的商鋪都關門了,就連平常一起打麻將的太太們也忙著陪丈夫和孩子過年。
這幾年奢靡的好日子過久了,她差點忘了自己是個沒娘家可回的人。
得罪了黎雅博,估計也很快要被婆家趕出去了。
方嚀出門,坐上車,保鏢問她要去哪裡,她發現自己沒地方可去。
方嚀忽然說:“我想去趟我的娘家,你知道娘家的意思嗎?”
保鏢的中文還不錯,點點頭:“我知道,是您父母的家。”
方嚀給了保鏢地址。
即使已經很多年沒回去過,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地址她仍舊能夠脫口而出。
反正方成國已經死了,就當是重遊故地,回去看看吧。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路上,保鏢會偶爾抬眼透過後視鏡偷偷觀察後座的方嚀。
她靠著座椅,神色淡然,臉上無悲無喜。
保鏢不解,中國人不是最在乎親情的嗎?為什麼太太看上去一點也不高興?
重回故地,記憶中那個貧窮的村子變了不少,很多屋子都成了一幢幢獨棟。
鄉路也成了開闊的柏油馬路,方嚀來到熟悉的地點,沒來得及下車,便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她已經數年沒回過這裡,上一次還是在大學一年級的寒假。
她家破敗的老屋竟然成了一幢獨棟彆墅。
難道是方成國死了以後,這裡被彆人占了?
正驚詫著,彆墅大門恰好被打開了,裡麵走出來幾個說說笑笑的人。
其中為首的男人分明就是她的父親方成國。
方嚀瞬間睜大了瞳孔。
方成國沒死?!
他為什麼還活著?!
不但沒死,反而還過得很好。
穿著質量不錯的羽絨服,一臉春風得意,懷裡還抱著一個幾歲大的小男孩。
至於其他幾個人,除了一個女人方嚀完全不認識,另外幾個她還有印象,是方成國的親戚。
看起來應該是這幾個親戚上門拜年,現在要走了,所以方成國送他們出門。
坐在車裡的方嚀沉著臉色,遲遲沒有下車。
保鏢不解地問:“太太,到了,您不下車嗎?”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往外走,直到發現家門口停著的車。
車頭坐落著銀色天使的黑色幻影在這裡極其罕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親戚發了大財,竟然能買得起這麼頂級的豪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駐停打量。
終於車門被打開,從車上下來了人。
一個年輕女人,以及一個長著外國麵孔的黑色西裝男人。
接著,年輕女人不緊不慢地走到了他們麵前。
女人氣質乾淨、麵容姣好,身上唯一的首飾是耳垂上被一圈鑽石圍鑲的天女珍珠耳釘,可渾身上下都是肉眼可見被金錢所滋養出來的從容淡然。
她穿著顏色溫柔的羊絨大衣,手上拎著蜥蜴皮的鉑金包,長發光澤,就連被風隨意吹起的發絲都是精致且美麗的。
在好奇的注視下,終於有人猶豫地開口。
“你不是……方嚀嗎?”
在其他人那陌生而驚豔的目光中、以及方成國那驚詫又恐懼的神色中,方嚀略過所有人,對方成國輕聲說:“爸爸,新年快樂。”
新年問候的下一句,緊接著是她平靜的詢問:“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還活著嗎?”